一世权谋(89)
赵澜发了疯一般劈砍周璩承,他完全是不要命了。
幸好周璩承只防守,几乎不还手。
可赵澜这会儿力气大的很,愤怒与痛苦烧光了他的理智。
周璩承几番遮挡,忽的不知为何手一软,竟然叫赵澜砍了个准。长剑刚好从银甲的手肘缝隙连接处砍入,立时叫周璩承手臂飞溅出些许带着热意的血液。
几滴血液飞溅入赵澜眼睛,赵澜稍稍一眨眼,动作不由一停。他摸向自己眼角同脸颊,触之满手滑腻血液,赵澜只觉身体一软便要倒下。
“小君子!”
赵澜不曾倒地,却是叫人抱住了。
第73章 鬓生白发
“小君子!”周显将之抱了个满怀, 方才赵澜骤然持剑搏杀周璩承将他吓的肝胆欲裂, 但凡有士卒持箭射击,周显稍想就觉得一阵天昏地暗。
此番经历生死,周显犹记阖眼之时所思所想, 万里江山煌煌社稷终究消散于心中, 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还留在弘昌馆中的赵澜。后又侥幸得以安复,周显便知晓他此生再也放不开赵澜了。
“小君子!”
周显也顾不得此刻的不合时宜, 他从赵澜身后将之牢牢拥住,又空出一手去握住赵澜握剑之手, 将那长剑从他手中轻轻拿下。
见赵澜衣衫凌乱,一侧面容同手心之上尽数沾染了血污, 更是十分心痛的用自己衣袖缓缓擦拭着。
“没事了,小君子,朕在,没事了,一切都有朕。”
周璩承叫赵澜手臂砍了一剑, 这一剑不留力道, 若非还穿着甲胄, 怕是手臂要被削下了。可即使如此,周璩承这手怕也是废了。
这会儿他只满头大汗跪于地面之上,手臂上不断流出大片血迹在他身侧汇聚,可他只半虚着眼不发一言。
寇连进同高望对视一眼,小心上前想去搀扶周显,不过才靠近几步, 周显却猛然回头,失了风度一般双目赤红大喊:“滚!!”
赵澜似被周显的声音吸引了注意,他稍稍挣脱了周显的拥怀,只转了头无声的看着周显。赵澜一字未言,也没有多余的神情,可略显得有些木然的眼神却一下眼泪止不住一般滚滚而下。
“澜儿,澜儿……”周显心慌的厉害,他宁可此时赵澜对他又喊又叫,甚至持剑而怒都远比此时要好。
见赵澜哭的双目通红,面色苍白了到了极致,可始终不曾止了眼泪。周显又慌又痛般双手去从替他擦拭眼泪,可赵澜分明叫伏逸的死激的彻底失控,有崩溃疯魔之兆。
“来人,来人,寇连进,寇连进!”周显彻底慌乱了,他将赵澜一把抱进怀里,双手将赵澜肩膀压的死紧,唯有感受到赵澜还在他怀中才稍微显得安心一些,“快,快将石少韫带来,快将石少韫带来!!”
周显的声音这会儿尖锐又凄厉,他好像也要疯魔了。
这样的圣德上皇让郭复等人惊骇的后退了几步,神情惶恐又诧异。
石少韫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赵澜只觉得自己嗅到一阵清淡的香味,而后头重重一昏便没了知觉。
……
半月后。
神都之乱已然消散,原先经历过一小场战乱的神都也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繁华。此番算是有惊无险,神都的黔首们松了口气,只盼望圣皇万岁万万岁,可不要再出什么事儿了。
好容易才过些安生日子。
可这是寻常的黔首,他们仍旧过起了以往平淡却也平安的日子。至于朝堂诸公则是经历一番大动荡,有人再进一步,也有人下了大狱,更多的则是原先老臣,因此事而辞官回乡,如郭复等人,主动辞官后圣皇也给足了恩典,也算是全了君臣之谊。
除开此事外,二皇子周璩定因在圣皇病重期间同卫夫人私联外臣,囚禁寇连进等事,被圣皇圈禁了。当初赵澜离宫后找不到病人叫石少韫试验一番,后又联系不到寇连进便是卫夫人的手笔。
大皇子领兵入皇宫,又叫人伤了手,如今落下了残疾,也在府中幽禁。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日,大顺的权力中心发生极大的动荡与变化。
这日清晨,空悬寺。
赵澜在空悬寺悠长的钟音中缓缓睁眼,他在此处也已经有半月了。虽是青山古佛,蝉鸣钟音,可仍旧心绪难安,夜间甚少能睡的长久。
赵澜都不曾记得往日一觉天明的好眠之时了。
待叫人服侍着洗漱了,赵澜就去见了赵玉还有那位堂外甥九皇子。赵黛君死后,这九皇子圣皇也不曾接去宫中,只留在空悬寺抚养。不过虽留在了此处,却也在太乐署那儿记了名头,如今赐名周璩靖,也算是认下了这个九皇子的。
如此到也还好,赵黛君已死,周璩靖才不过呱呱婴儿。若是送入宫中,怕是活不长的,不如留在外头。怕是圣皇也是因此考量,这才随意寻了借口不将他带回宫中。
如今的赵玉一身素服,颇为有些不遮掩般为伏逸服丧。
见赵澜神情恹恹而来,赵玉只长叹一声道:“阿澜,随我一同到外头走走吧。”
赵澜自无不可。
伏逸的尸首赵澜已经叫人好生装殓,而后送回南赵去了。他想,伏逸大约是不愿将尸骨埋在大顺之地的。
二人说话间便到了一处亭子,赵玉神色有些悲切,若她刚得知伏逸之死同赵澜所作所为之后,心中不曾有过恨铁不成钢的怒意,那自是假的。
可她见了赵澜来空悬寺时的模样,哪里还能再气他。
赵澜终究是性子太似赵斐了,绵软仁厚,甚至有些优柔寡断。也怪她自小护持赵澜,若知今日,她自小也该多多磨练赵澜,不应事事护着他替他出头解决,叫他知晓国事之难也有些担当才好。
如今性情已定,说什么都晚了。
“逝者已矣,阿澜,人终究是要向前看的。”
“我做不到。”半响,赵澜才有些疲惫般开口。不过他的声音如今多了几分沙哑,却是前些时日哭的厉害伤了喉咙。石少韫仔细瞧过,说要他好生恢复个半年,如此才能好。
赵玉轻蹙柳眉,幽幽一叹,而后从怀中拿出一张纤薄的元氏纸。
“去‘投效’周璩承前,伏逸便知晓他此行凶多吉少,是以提前叫人送了书信予我。阿澜,你看看吧。”
赵澜扭头去看,手带了颤意将那封折叠的属性缓缓打开,伏逸的字迹跃然于眼前。
‘我之一生上不能精忠报国,致使国破城亡,下不能颐养双亲,以安其家,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此番所为明知事不可为,却仍需一行。若能以竟全功,便是得天之幸,若埋骨大顺,我亦不悔。
君子为人仁厚有余而心谋不足,古人道人心易变,今日所爱它日所弃,何况帝皇之情爱。我唯恐君子日后有失,若我此行不测,万请赵姬留于大顺照看君子,他终究是我南赵君皇子,也是我父竭力护持之人。
我有负于赵姬,若赵姬不弃,伏逸便于奈何之岸静待赵姬而归。若那时赵姬仍旧愿意同伏逸携手并进,伏逸定当赴赵姬一马共骑,共看山河之约。’
待仔细瞧完,赵澜只觉心中酸涩的厉害,许久才缓过神来。
赵玉抬手轻轻在赵澜发上抚摸,“阿澜,伏逸没有怪你,你也不要再怪你自己了。若是不愿意回神都,那就陪着姊姊留在空悬寺吧。想来现下你不愿回神都,那位圣皇也不会怪罪你的。”
赵澜将手中那张书信好生折好,这才将它递还给赵玉。
“不了,我明日就打算回去,我要去见一见圣皇。”
“阿澜?”
赵澜神情仍旧流露出几分悲切,却努力浮现笑意安抚赵玉,“姊姊别担心我,我自是好了的。只是在弘昌馆中我有好些事没做呢,我的曲子都写了一半儿搁在那儿,不写完可惜了。再说这空悬寺寂寥,几日还好,多了我哪里熬得住。”
赵姬有些惊疑,但终究点了点头,“阿澜大了,有些事自己做主就好。姊姊这段时日深感疲惫,实在需好生休息一番。”
闻言,赵澜立时浮现几分愧疚之色。
他自然知晓赵玉看似神情平静,可伏逸离世他姊姊一人时是如何难过。只是他姊姊不愿让他知晓,忧心加重他的负担。故寻常间,赵澜也只装作不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