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美人帝师手册(95)
胡思乱想了许久,郁恪慢慢失去了意识。
他昨晚意识到自己染了天花后,就连夜安排好了一个月内的事,这样就算他病重不露面,也不会引起慌乱了。这样就不用楚棠为他多操心国事了。
等他醒过来时,天色已经微微暗下来了。其实没有楚棠在,对郁恪来说,什么时辰都不要紧了。
胸口上的伤还没好,他就起了天花,果真如他所说,是报应,是对他欺骗楚棠的惩罚。
他捂着胸口坐了起来,门外响起黎原盛的声音:“陛下,该用晚膳和药了。”
“进来吧。”郁恪恹恹道。
不过他很快就打起了精神。他得快点儿好起来,好起来才能去追楚棠。
黎原盛带人进来,布了一桌子清淡可口的菜。
郁恪吃完后,让人撤下。徐太医端着药上来,道:“陛下,您的药煎好了。”
“医治天花的药方研制出来了吗?”郁恪看也不看,直接端起一大碗黑色的药,一饮而尽。
徐太医戴着面纱,道:“回陛下的话,太医院已经在加紧研制,定不会辜负陛下期望。”
“这就好。”郁恪道,“你们尽心,朕必定有重赏。”
“多谢陛下!”
徐太医从药箱拿出几个瓶瓶罐罐,叮嘱道:“陛下现在是感染天花初期,疹子会痛痒红肿,涂这些药膏会好受些……”
郁恪突然问道:“那会留疤吗?”
徐太医支吾道:“这……说不准,不过只要注意着别抓破疮口,应该不会留下祛不掉的疤痕,陛下放心。”
“嗯。”郁恪道,“下去吧。”
黎原盛上前,拿过桌上的药,用一支扁平的梨木棒涂抹在郁恪皮肤上,道:“陛下忍着点。”
郁恪背对着他,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很专注的样子。
黎原盛叹了口气。
突然,一只手接过了他手中的药罐,黎原盛一惊,回头看去。
楚棠微微摇头,黎原盛立马会意,看到楚棠戴了手套和面纱,才小心地让开来,和一旁伺候的宫人都悄悄退了出去。
郁恪低着头没察觉,但很快便发现了异样,他嗅到了清苦的药味中来了一丝冷淡的檀香,若有若无。
背上涂抹的动作轻轻的,郁恪声线颤抖:“哥哥,是你吗?”
“是我。”
楚棠打量了下他身上的疹子,表情平淡。
郁恪不敢回头,不敢动,怕碰到了楚棠,道:“你、你不是走了吗?你小心不要碰那些东西……万一、万一你也生病了怎么办?”
楚棠说:“我以前长过天花,不会再长的。不信你去问明月寺的人。”
“真的吗?”郁恪依然僵硬着身体,突然要将衣服拉上去,“不行,这个太难看了……”
楚棠冷冷一句“别动”,立刻让郁恪停止了动作。
“一个月后,等你好起来我再走。”他语气寡淡,“我不食言。”
郁恪没有说话,肩膀抖动了一下,过了良久,他才“嗯”了一声,很轻,却也很重。
第81章 天寒日暮
寻常人染了天花都在担心自己能否活下去,只有郁恪, 不知道是笃定自己能活下来, 还是觉得相貌比性命更重要, 与楚棠说话的时候,时刻不离毁容。
“太医说, 明天我就会高热不醒。再过两天, 这红痕就开始溃烂, 满身都是,还会化脓……哥哥, 我会丑陋得像一只怪物, 我不想你看到。”
郁恪低声说着。
他耷拉着肩膀, 垂头丧气的,听到楚棠留下来的狂喜过后,他心里唯余惊惶和担忧。楚棠用梨木挑棒给他上药,都能感觉到他身体僵硬,肌肉硬邦邦的。
“放松,”楚棠淡道, “我又不会吃了你。”
郁恪说:“我倒希望你能吃了我, 这样就能把我揣进肚子里带走了。”
楚棠有点想笑:“傻话。”
郁恪听出他话语里难能可贵的宠溺, 恨不得立刻回过身去紧紧抱住楚棠, 可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丑陋的双手, 满心黯然:“不是傻话, 是真的如此想的。或者我揣着哥哥, 到哪儿都带着。”
楚棠道:“你先活下来再说吧。”
“我会活下来的, ”郁恪道,声音暗含着坚定,“我还要在哥哥身边一辈子。”
楚棠不置可否。
涂完了背部,还有其他地方。楚棠起身想换个方向,郁恪却不干了,遮遮掩掩的,不肯让他瞧见他的脸,道:“我来就好!”
“那你自己来吧。”剩下来的地方郁恪都能自己碰到,楚棠就不坚持了,无奈道,“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他要走,郁恪又黏黏糊糊的舍不得,从衣袖的遮掩下露出一双眼睛,忐忑又期待:“那哥哥明天还会来吗?”
“不是说会很丑,不想让我看见吗?”楚棠道。
郁恪一滞,低落道:“也是。污了哥哥的眼,我还是……”
“会来的。”楚棠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似乎嫌他口是心非浪费时间,打断他的话,道。
郁恪半点儿都没有被嫌弃的难过,反而兴奋得眼睛发亮,却依然谨慎地没有靠近楚棠,隔得远远的,道:“那我等你!你也别太忙,我都安排下去了,在我病好之前,朝中都不会有什么差池的。”
楚棠凝视了他一会儿,点头道:“好。”
----
果真如太医所说,郁恪第二天就开始高热不止,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头晕脑胀,像是置身火炉中,浑身发烫,特别是长了红疮的地方,火辣辣的,还有胸口上尚未痊愈的伤口,一并发作起来,真叫人痛不欲生。
郁恪从小到大受伤无数,忍痛能力一流,这些痛他能忍,他最不能忍的是脸上的疹子。
楚棠来这里看他时,黎原盛已经帮他上好了药,药碗里也喝得干干净净的,看起来乖得很。
只是楚棠一靠近,郁恪就把脸埋在枕头里,不愿让楚棠看见,小声道:“哥哥不要看。”
“我不看。”楚棠语气里有一丝无奈,“你别把药蹭到枕头上。”
郁恪以为他走远了,悄悄扭过脸来,猝不及防就撞见楚棠那双漂亮潋滟的眼眸。这一看,他就忘记遮掩了,眼睛都移不开了。
楚棠戴着面纱,站在床边,正和黎原盛说着话,原本没想看他,只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便抬眼看了过去。
郁恪脸上有几道红痕,零散分布在脸颊侧边,额角上也有一道。其实没他说的那么严重,并没有损伤他的英俊。
但在他眼中,疹子已经变成了脓疱,看上去可怖得很,就是毁容的程度了。
郁恪担心楚棠看了会犯恶心,一回过神来就转过了脸,声音闷闷的:“等我好了,一定要好好医治这些疤。”
“好。”楚棠由着他去了,道,“陛下好好养病,臣去太医院一趟。”
郁恪说:“哥哥保重身体。”
楚棠一走,他就坐起来了,黎原盛连忙上去扶他,道:“陛下要什么?奴才去给你拿来。”
“朕记得还有些事没安排好,你去把丞相叫来,到御书房候着。”郁恪道。
黎原盛焦急道:“陛下身体都这样了,何不好好休息?等病好了再处理也不迟,再说,有国师在呢,陛下不必多操心。”
郁恪眉宇冷毅:“朕知道。”
可他不能一有什么事,就什么都要靠楚棠。楚棠心软不烦他,他自己都烦自己这样软弱。
----
过了十几天,一个坏消息传来,京中患天花的人大部分在这些天病发,伴随中耳炎、失明等症状,接连死掉一大批。
但在皇上英明的决断下,活下来的患者也不在少数。最令人安慰的是,天花并没有大规模传散开来,人们提起来的心总算放了一点点下来。
天花来势凶猛,老人说阎王会在感染的半个月内带走患者的性命,也就是说,熬过了半个月,活下来的希望就会大些。
算起来,郁恪的病已经过了十五日了,身上的斑疹经过溃烂,现在开始结痂。
“太医说方子快研制好了,正在试药。”楚棠端起药碗,拿着瓷勺搅了搅。
起疹子的时候痒,结痂的时候更痒。郁恪虽不像小孩子那样容易去挠,但晚上睡觉的时候,总会无意识地去抓,回过神来简直惊出一身冷汗——要是真留下什么疤,楚棠真的该嫌弃他了。
所以他手上又套起了棉手套。
郁恪动作不便,楚棠就代劳了。
有楚棠代劳,郁恪眼睛亮亮的,也不像平日那样一饮而尽,而是要楚棠一勺一勺地喂他。
“药不烫了,”楚棠以为他是嫌烫,摸了摸碗壁,道,“那样喝会苦的。”
郁恪固执道:“我不怕苦。”
楚棠无法,只好一勺一勺地喂他。郁恪靠在床头,像只大狼狗盯着肉骨头似的,一眨不眨地看着楚棠,偶尔还不安分地伸出两只包得厚厚的手,合起来包住楚棠的手腕。
好不容易喝完药,楚棠放下碗,道:“郁慎喝药也没你这样。”
郁慎比郁恪早染病,熬过了最难受的时期,现在也开始恢复了。
郁恪像偷了腥的大猫一样,得意地说:“哥哥对我,自然不是其他人能比的。”
因为楚棠不会再感染天花了,他嫌面纱麻烦,就不戴了。现在反而是郁恪戴了面纱,因为怕楚棠瞧见他结痂的疤痕。
“胸膛上的伤好了吗?”楚棠问道。
“好了。”郁恪道。
----
最难受的时候,郁恪躺在床上,连翻个身都艰难,好在他身体健壮,很快就恢复了过来。等没那么难受,他就开始处理堆积的政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