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不压正[穿书](4)
这里是凌阳城最大的酒楼揽月楼,他们直接从后门进去的,极大的院子,正好可以安置马车。
夜子曦在璃月的介绍下木着脸接见了一下揽月楼的老板,一个和和气气的中年人,体型微胖,若不注意看他极稳的下盘,当真要以为这不过是个普通商人。
随后就是汇报一下入账情况又呈上了账本,但是面对那鬼画符一般的东西,他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不禁开始怀念那极精简便利的阿拉伯数字,好在这些不过是走个过场,并不需要他真的如何精通。
往常这些事情都是璃月处理,此次也不例外,夜子曦看那边对话进行地有条不紊,便自己施施然走了出去,想了想,还是随便拦了个人,带他去看那个小孩。
一走进屋,就被浓浓的药味呛住,抬袖打了个喷嚏,朝里面走去,那味道越发浓郁。
原本就受伤颇重的小孩,此刻除了外衣,身上几乎裹满了纱布,乍一看起来有些像木乃伊,再配上那惨白的脸,显得更加凄惨瘦弱。
“他如何了?”挥手制止了大夫的行礼,夜子曦坐在床边,伸手极轻极轻地在那瘦弱的下巴上摩挲了下,指尖传来些微粘腻的冰凉潮意。
“回禀教主,这位小公子内伤不重,只是外伤看着可怖罢了,稍许歇息个把月,就能完全康复了。”老大夫低垂着头颤颤巍巍站在一旁,极恭敬地答道。
个把月?
夜子曦歪了歪脑袋,刚想开口,就发现那小孩已经醒了。
一双墨黑的眸子,不带任何情绪地盯着他,眨也不眨,猛然接触到这样一双眼,惊得他差点炸毛。
这孩子本来长得就不错,现在睁开眼,狭长凌厉的凤眸更添光彩,只是过于空洞了些,静静盯着你的时候,配上那苍白得过分的脸,就像是漂亮而僵硬的人偶一般,说不出的诡异。
一般人来到一个陌生环境,不是应该先询问自己在哪里吗?
哪怕是担忧,害怕,恐惧,他都能理解,可是这样空洞洞的,一片死寂几乎不带任何情绪的视线,却让他感到浑身都不自在。
两相对视,最先败下阵来的果然是夜子曦。
他匆匆起身,留下一句“好生照顾”,便转身疾走了出去,脚步略微快了几分。
而与此同时,庄严肃穆的武林盟总部,也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原本的宁静,惊飞了几只鸟儿,踩断了几朵花。径,撞翻了几个缓步走动的仆从。
“不……不好了!”一个穿着灰色家仆服侍的中年男子一路疾跑,甚至顾不上会被申斥直接撞开了门。
除了跑得通红的脖颈,脸颊却是惨白一片,嘴唇都微微发着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少……少爷他至今未归,属下派人查探,却听说凌阳城外曾发生激烈打斗,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只在崖底找到了几具尸体,其中……其中……”
说到这里,他便再也说不下去,双膝猛地磕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抖着双手向上捧起一枚双龙纹玉佩,原本洁白无瑕的美玉已经从龙头部分断成了两截,接口处沾染了丝丝缕缕的血迹,刺目得紧。
“老爷,还请您……节哀啊!”
萧景航手中的杯子瞬间着地,浅色的茶水瞬间将他的衣摆打湿,留下深褐色的一块水渍,此刻却无人注意。
他双目大睁,死死盯着那两半残玉,抖着手接过来,屏住呼吸,哆哆嗦嗦地将它仔细摩挲个遍,终是在那底部找到了一个极小的“君”字。
心头最后那丝自欺欺人的安慰终于破灭,喉头涌上一股腥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阖府大乱。
凌阳城是楚郢国三大主城之一,繁华程度自不必说,第一次见识这样古色古香的建筑,夜子曦不免感到新奇,闲暇之际,到底是没忍住,带了两个人就跑了出来,不由地又是一阵赞叹。
干净宽阔的街道,两旁挤满了各色的小摊贩,间或有一二挑着扁担的卖货郎或是卖冰糖葫芦的,吆喝着来回走动,吸引着馋孩子们的视线。
夜子曦状似随意地走到一处摊贩旁,看着上面琳琅满目的金银器具,心头难掩欢喜,虽然没有现代饰品那般精致,花式繁多,却独有古人的智慧在里面。
尤其是一只镂空的金铃,外层雕刻有一对栩栩如生的并蒂莲,里面却还套着一个小球,透过缝隙看去,似乎也是十分精美的雕花,却看不真切,不时随着拨动发出轻声脆响,堪称鬼斧神工。
他只是拿在手中摩挲了两下,还没等那摊主说上两句讨好的话,身后的一个属下就已经非常自觉地付了钱,又面无表情站回原处。
夜子曦蹙眉回头,绷着一张脸与之对视,正对上那两人专注的视线,看的他一愣。
他们似乎也意识到不妥,迅速低头,甚至后退了一步,“属下逾矩。”
这是种怎样的眼神啊?
恭敬中带着狂热的追逐,就像面对自己信仰的神祗一般,心甘情愿奉献一切的疯狂和无畏。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无神论者,夜子曦没有信仰也没有教义,但此刻,他却有些明白为什么浮罗教能够在这偌大的武林立下足来,他们是真正有属于自己的信仰的。
并愿意为之付出和牺牲。
可现在的夜子曦却没办法承载起这么沉重的东西,状似淡漠地移开视线,尽力忽视身后那两道宛若实质的目光,径自朝前逛着。
等回过神来,手上就已经多了许多小玩意,那两人也是提了不少,配上那冷硬的面部轮廓和生人勿进的骇人气势,竟是莫名的喜感。
“教主今天倒是好心情呀,唔……这个不错的样子……”夜子曦正对着手上的一盒凤梨酥发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买了下来,颇觉得有些无从下手,就被横伸过来的一只手整盒截了过去。
手上一空,猛然将他的思绪唤回,微微抬眸,便看到面前站了个俊秀儒雅的男人,一身青衣,身形挺拔如松柏,腰间别了把玉骨扇,同样青玉色的流苏荡了荡,笑意浅浅,眉目温柔。
“右护法!”两名侍卫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默契地退开,隐隐将周围靠过来的人流挡开,又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右护法?
韩枫?
原主似乎对这个右护法相当不感冒,再加上他又一直在外面做任务,所以他竟没有第一时间认出这人来!
韩枫,浮罗教右护法,夜寒的亲传弟子,为人精明,八面玲珑,脸上总挂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狡诈得像只狐狸,偏偏夜寒对他信任有加,而且除夜寒外,也无人知其武功的真正深浅。
所以这右护法做的是稳稳当当,尤其在夜寒死了之后,曾有极高的呼声想让他夺权,却都被他默不作声处置了,让夜子曦成功上位。
但是在夜子曦的记忆里,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却会笑着折断人的骨头,亲手撕开那层鲜嫩的人皮,看他们痛苦扭曲的样子,再面无表情地削下肉片,种种手段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又有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仿若书生,温润清隽的男人,竟是掌管刑罚的堂主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笑面虎怎么样?
第5章 失忆?傻子?哑了?
“小子曦今天怎么想到出来逛街了?嘛,好讨厌的视线,要不要我帮你把他们的眼睛都挖出来?”韩枫笑眯眯地往自己嘴里塞了块软糕,狭长的凤眸状似无意地朝边上扫过,瞬间渗出的冷意让那么两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纷纷避让,两人周边一下子空出一片,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夜子曦这才发现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当久了小透明,实在是没有任何作为美人的自觉,如此一来,终于是感到别扭了,也没了什么逛的心思,转身便走。
“哎?这凤梨酥味道不错?小子曦不尝尝吗?这块我没有吃过哦……”某人调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少有的明快,倒是让他穿越过来一直绷得死紧的神经松快些许,头也不回地说道,“赏你了!”
倒真有那么三分教主的味道。
韩枫轻笑了声,一手捏着香软的凤梨酥往嘴里送,一边不紧不慢地跟在后边,总保持着十步的距离,只是在看到夜子曦脚步的时候,微微眯了眯眼。
等回到揽月楼,便被告知那个孩子已经醒了,夜子曦抬脚准备朝那边走,却中途被韩枫拦下,他稍微收敛了笑意,难得正经的语气,“属下先前去调查了些事情故而来迟,只是有些东西,教主还是需要知情的。”
这人也只有在汇报或是有属下在场的时候,才会恭敬地喊他一声教主,所以夜子曦顿住了脚步,跟随他去了偏殿。
“几日前武林盟主独子萧君逸在前往崇安庙烧香的时候,被鹏飞门的廖三所截杀,萧君逸当场坠崖,现武林盟已大乱,萧景航昏迷未醒,不过剩下一个小厮侥幸逃脱,正好消失在凌阳城郊。”
说到这,韩枫停了下来,将手里的信纸递给了夜子曦,已经足够他明白一切。
回想起初见那孩子时他狼狈的样子,夜子曦就心头一软,这是他穿越过来第一个想救的人,又那般瘦弱可怜,总归是多出几分同病相怜的在意。
“那他的身份,可查明了?”手指轻轻摩挲着洁白的纸张,烛火微微跳了跳,连带着他的脸也埋在了阴影里,辨不明情绪。
“是,小厮名叫阿允,是萧君逸的仆从,从小被买回去的,感情不错,没有亲人在世。”
孤身……一人么?
夜子曦心头一动,起身穿过偏殿走回了卧室,推开门正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看上去精神不错,气色好了不少。
只是那空洞洞暗沉沉的视线,还是令人心里发憷。
没有亲人,又护主不利,这孩子就算还活着,如果回到武林盟,怕也逃不掉一个死字。
深知这个年代对人命的轻贱,尤其是对仆从的绝对控制,夜子曦感到心头一跳。
他站在床边,垂眸对上那双眼,轻声道,“你如今对外已经是个死人了,身份尴尬又重伤未愈,要不要……跟我走?总不会短了你什么。”
萧君逸将望着不知那一处的视线抽回,凝眸微顿,黝黑的透不出光的眸子映出了一个人影,是极漂亮的,尤其是那一抹鲜艳的红,驱散了些许黑暗。
甚至可以说,在他十几年的岁月中,都不曾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而且他的声音好听,语气温柔,萧君逸已经记不得自己的来处和姓名,脑中一片空白,干净地宛若白纸。
然后现在,那纸上落下一滴红墨,带着那人过分美好的笑意,在他的心头轻轻地刻下了第一道印记。
于是他伸出手,扯住了那人宽大的袖摆,换来他一个清浅的笑。
“还有哪里疼吗?”夜子曦轻轻地将那只小手握在自己手中,又突然被针刺到般松开手,果不其然,小麦色的皮肤上已经多了一圈红色的淤痕,想来不久就会变成可怖的青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