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毒(39)
……守牢狱人多数最多也只是远观掌门风姿,如了那活生生的掌门就出现在自己面前,狱卒差点儿以为自己看见了神仙下凡。
白初敛背着手下了牢狱,抬脚就往里走,到最里面,就看见被挑了两边手筋,惨兮兮挂在那的赤月教右护法。
那副一身是血,手上袖子都被染红的模样……
啧啧啧。
简直就是二年前的另外一个白初敛啊。
“右护法,别来无恙啊。”白出款站在牢狱门前,笑眯眯道,“放了二年前,谁能想到咱们再见面,会是这般景象。”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风水轮流转,也转到了白初敛这边。
只是白初敛是这么认为的。
而霍佑樘,听见了白初敛的声音,还有些惊讶,勉强撑着睁开眼,发现男人正背着手,站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按照断桥雪的毒性,按照正常情况,这会儿白初敛哪怕不是半边身瘫痪,也该坐在轮椅上屎尿都要人伺候了。
眼前这人却站在那好好的,腰间还挂着天宸剑,叫人如何能不惊讶?
霍佑樘人在江湖,也是知道这些年玉虚派上天入地地在找灵丹妙药,四处打探关于玉笼果的消息……别人不知道这其中原由,他却再清楚不过,这一切不都是为了他们这掌门么?
“你没事?”
霍佑樘嗓子沙哑。
这般失落又这究竟的提提问,让白初敛更快乐了。
霍佑樘看着他脸上的笑,也忒刺眼了些,心中一紧,以为他真的已解了毒。
然而想了想,玉虚派应当是还没弄到藏宝图,这些年赤月教对出海船只管控严格,亦没有看见过玉虚派的船只出海。
“你是找着缓解药性的方子了。”霍佑樘笑了笑,明白过来,这一笑有些欣慰和放松,“致阳者心头血?”
白初敛往牢房铁栏杆上一靠。
斜睨这魔教护法一眼:“你以为对象你们魔教似的,动不动就饮人血过活么……这世上有一便有二,但凡药引用的不过是个药性,只要找到成分相同的,没有什么好不可取代的。”
霍佑樘听得云里雾里,断桥雪是百年前,顾家自己研究出来的毒药方子——
他从来没听说,除了烈阳鸟尾羽,和致阳者心头血,还有别的药方。
他狐疑地抬起头瞥了白初敛一眼。
白初敛也回看他:“怎么,惊讶?”
霍佑樘正想回答,剧烈咳嗽了几声,嘴里喷出血沫子。
历封决抓着他的时候,手上可没留情面,一剑刺穿他的肩胛骨,挑了他左右手手筋,又三掌打碎他的心脉。
白初敛嫌弃写在脸上,后退了几步,心想自己就不该穿浅色的衣袍来看他,没来得被喷了血,回去还要被苏盐盐念叨。
又听见霍佑樘,沙哑着嗓子道——
“断桥雪之所以成断桥雪,千金难求,是因为它是顾家制出的毒药,解药方子难求,而且早在二十年前停制了。”
“那你还给我用,”白初敛阴阳怪气道,“还挺舍得。”
霍佑樘嗤笑:“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么。”
白初敛恨不得撕碎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断桥雪,除世人皆知的解法外,便再也没有别的方子,多少中了这玩意的人,任是武功再高强,也得乖乖绝望看着自己一点点僵化,等死……”
“是,”白初敛淡淡道,“我也曾想过,如此受辱不如当下便自绝经脉更痛快。”
可惜不敢。
也舍不得就这么走了。
霍佑樘抬眼,视线在不远处靠着栏杆那人脸上转了一圈——二年过去,他风华依旧,正如当年健全时所见他一样。
也不知道是因为有了药引,才如此放松。
还是当真就是能坚强到这地步……
毕竟哪怕有药引,没有正儿八经的解药,五年一到,他还是得死。
“白掌门倒是想得开。”
“人生在世,难得乐观。”
霍佑樘沉默了下。
想了想又问——
“你知道顾家却为何忽然停制这药了么?原本断桥雪的解药方子,相当于这药没有解药,奈何约二十年前,忽然江湖上有人爆出,断桥雪除了解药方子,还有另外一剂可缓解药效的药引,那就致阳者心头血。”
“……”
“许多人猜测,所谓致阳者,根本便是顾家人,一时间,许多顾家人遭中毒者毒手。”
霍佑樘笑着,啐出一口带着血的唾液——
“玩火烧到了自己身上,顾家无办法,只能停了这药的制作,这药才变得异常珍贵起来。”
他微微抬眼,扫了眼白初敛,见他稍微收敛了笑。
霍佑樘舒坦了,讽刺道——
“两年未见,白掌门还是如此天真无邪,别人说什么信什么……这次又是被谁哄着饮人心头血又不自知呢?”
作者有话要说: 徒弟:霍佑樘,NMSL
霍佑樘:嘻嘻
第36章
白初敛唇角抖了抖,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故事在里面, 他告诉自己不要相信霍佑樘的鬼话,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要信——
但是还是忍不住回想起,那一日,药阁的老头捧着那做药引的草,一脸困惑地说:这就是蒲公英草啊?
……………………白毅。
白初敛咬了咬后槽牙, 掀起眼皮子扫了眼一身狼狈的霍佑樘, 忽然有点后悔来牢狱看热闹。
霍佑樘又是何许人物, 在赤月教, 他专司严刑拷打, 什么人性的弱点和黑暗面,他只需要看一眼,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白初敛这样被保护过度,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对他来说, 就是一盘送上门的菜。
“哎呀呀,看白掌门这样子, 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已经服下了致阳者心头血啊……怎么, 谁不告诉你?历封决?还是你那个好徒弟?”
霍佑樘说着,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笑了。
“这些年历封决走南闯北, 忙着撵着我满中原跑,应当没空同你玩这些伴家家酒游戏……是你那个徒弟吧?”
白初敛被说中了心思,满脸阴沉地看了霍佑樘一眼——
不过这时候,他还算冷静,最多气他这狗徒弟满嘴跑火车哄他吃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但是也晓得他是为了他好,所以也并不怪罪的。
白初敛也不是什么白眼狼傻子,怎么可能因为这种简单的挑拨离间去问徒弟的罪……最多把他拎过来打一顿。
再一个月两个月的不让他靠近自己。
而霍佑樘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弯弯道道,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反正被关在这,烂肉一块,无聊嘛——
说得到点子上,搅这玉虚派一个腥风血雨。
说不到点子上就当他胡扯,最多被嘲笑两句咯,他又不输什么。
“唔,介于我那好师弟当年干的蠢事,这世间最后一位致阳人大约是顾家那个遗孤小姑娘,叫什么来着……顾念清。”霍佑樘嗤嗤笑道,“她和你那好徒弟白毅,神仙眷侣的故事,在江湖上倒是挺出名的,不少快意江湖的小册子还是他们为蓝本呢……啧啧,说起来还是咱们赤月教做的媒,到时候他们成亲,你可得请我们教主喝一杯。”
白初敛:“……”
成亲?
成你娘的亲?
上个月新郎官还压在他师父身上黏糊得像要吃奶的小屁孩,这样的人,能成亲?
白初敛耳朵动了动,糟心得很,想撕烂他那张瞎几把扯淡的臭嘴。
而霍佑樘才不觉得自己嘴臭。
所以他还在嘚吧嘚。
“白掌门既然喝了蝶扇门继承人的心头血,怎么不叫你乖徒弟干脆让她告诉你玉笼果树到底在哪算了,听说你们找藏宝图找得也挺辛苦的。”
“……”
白初敛彻底无言了,正想问你到底想说什么,便看见霍佑樘脸上露出个浮夸的诧异——
“呀,别不是人家小姑娘想嫁个没爹没娘的,觉得你这师父碍眼,现在拖一拖等五年期满你翘辫子再嫁你徒弟——掐指一算,那时候那姑娘大约正是豆蔻,嫁人好年纪呢!”
“……”
“气不气?”
“你这人话怎么这么多?”白初敛真心发问。
可惜霍佑樘不理他。
自顾自说得很开心。
“嗳,你说你徒弟和那个顾家的遗孤俩小苦命鸳鸯的,到什么程度了啊?”
什么到什么程度?
白初敛恨不得戳聋自己的耳朵。
猛地弯下腰,他凑近被挂在铁链上的男人:“霍佑樘,你能不那么猥琐么?”
“白掌门错怪我了,我是真想知道,”霍佑樘这下真的不是挑拨离间了,就单纯聊个八卦,“每个月取血都是心头血,你想想人的心脏长哪的……不脱光了怎么取啊?”
霍佑樘只是随口胡扯,想了想又补充了句——
“搞不好还要上手摸,哎哟,这谁遭得住?”
说完他自己都在那嘎嘎乱笑,好像忽然从这枯燥的等死被关绝望里生出一点乐趣。
只是霍佑樘没想到,他前面讲了一堆挑拨离间的话,白初敛一点反应都没有,说到这,却忽然脸上一僵,整个人身上那种放松的气场一下子消失了。
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白掌门阴沉着个脸,脸上乌云密布乌漆嘛黑。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收获,让霍佑樘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咦,我刚才说什么啦?
还没等他想明白这里面的隐秘,这时候却看见白初敛冲他露出一个叫人背后发寒的微笑。
他维持着微笑,拢着袖子转身走出了关压霍佑樘的牢笼,对守在外面的玉虚派刑堂弟子,温柔地道:“陆子澄,把他的嘴缝起来,再让那个狗嘴里清晰地说出一个字,你自己去刑堂领罚。”
……
白初敛从玉虚派牢狱里走出来,外面大雪纷飞,寒风吹得那叫个冰冷刺骨,却吹不清醒他那头昏脑涨的脑袋。
【每个月取血都是心头血,你想想人的心脏长哪的……不脱光了怎么取啊?】
脑海里翻过来,倒过去都是这一句。
白初敛都没心思去顾虑什么白毅拿蒲公英草忽悠傻子似的忽悠他这师父整整两年的罪行,他现在满脑子都是——
少女芳华正好,满面娇羞,香肩半露,伸手去扯身后肚兜系带。
少年冷面心暖,立于床榻边,垂眼盯着她面若海棠,眼中冰雪亦无声无息不知何时早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