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名[重生](140)
自那之后,岁晏再也不招摇了,安安分分养病,老老实实吃喝玩乐。
三年时间,宛如窗间过马,飞快流逝。
江南的河水并不结冰,曲水流淌过石桥,波光粼粼倒映着烛火。
停靠在岸边的木船微晃,几个身着墨衣的男子踩着船沿进了船。
船夫戴着斗笠,将长杆一撑,吆喝一声,拨开水波缓慢朝着湖中心划去。
船上的几位客人似乎不善言辞,船家在这人来人往的繁华临安接待了太多客人,也不觉得尴尬,带着点乡音地道:“几位公子是从外地来的吧?”
坐在船舱最中央的男子墨发束冠,举手投足见全是贵气逼人,他偏着头看着窗外的风景,柔声道:“正是,来一趟江南实属不易,险些错过了这大好风景。”
船夫听到有人搭腔,更是来了兴致,一边划桨一边笑道:“前些天花灯节是真的热闹,那岸上啊全都是人,多得不得了哦,整片湖也都是船只来来往往,我还瞧见有相互撞上的哈哈哈。”
船夫说着自己都笑了。
那俊美男子眸光含笑,道:“现在人少,倒也清净。”
“是啊。”船夫道,“可惜花灯节没过几日,京城中便传来了皇帝驾崩之事,全程都要服素缟,禁酒乐之事,哪里还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大肆热闹招摇啊。”
朝堂之事,也只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言语间全是漫不经心。
船上的人没说话。
船摇摇晃晃又行驶了一会,还未到湖中央,迎面便遇着了一艘画舫,幽幽飘来。
画舫灯火通明,船头悬着两个灯笼,微风吹来时,能隐隐瞧见是个岁字。
船夫吓了一跳,道:“这这……呸呸呸,这岁家的小娃娃真是太大胆了,都说了禁寻欢作乐了,还敢这么招摇地坐这种画舫……”
他正小声嘀咕着,却感觉船头微晃,方才和他搭话的男人已立在了他身旁,眸子盯着那处画舫,突然道:“您方才说,船能相互撞上,是吗?”
船夫:“……”
片刻后,船夫哆嗦着将小船划到了已停在湖中央的画舫旁,又劝道:“贵人,这处画舫是岁家小少爷的,他脾气好像不太好,您这般贸然上船,若是、若是……”
贵人没说话,视线依然盯着画舫的窗棂出神。
还没等船夫再劝,就瞧见身旁的男人叫踩着画舫的边沿,翩若游龙般轻飘飘落在了画舫上。
身后的人也拔地而起,飞快落在他身后。
船夫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手里不知何时攥了一锭金子。
收到了不菲的打赏,船夫愣了一会,才乐呵呵地道了句:“多谢贵人,愿贵人心想事成,事事顺心。”
端明崇微微偏头看他,笑道:“借您吉言。”
江南已回暖,他将披风解开递给身后的亲卫,抬步朝着画舫里走进去。
里面似乎有人在抚琴,铮铮然悦耳极了。
端明崇将手放在雕花的门框上,正要推开门,便听到里面似乎有人在谈话。
端明崇屏气凝神。
“从老皇帝死后你就吵着闹着要庆祝,哪有你这样的?我们到底还要在这里漂多久?我都要吐了。”
“晕船啊?”那声音又轻又柔,“傻孩子,你可以选择跳湖呀。”
琴音突然弹崩了一个。
端明崇只是听到这一句话,便感觉心跳骤然加快,颇有些近乡情怯的局促。
他心心念念三年的人,就在这扇门后,只要推开门,便能见到他,拥住他,至死也不分开。
但是端明崇却还是不敢。
画舫中的男人一袭紫袍,身段颀长,长发披散着似乎还没来得及梳,凌乱极了。
他倚靠在软榻上,眉目间据是勾引人而不自知的风情,只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君景行看都不看他一眼,面有菜色自顾自地抚琴。
岁晏懒洋洋道:“错了个音。”
君景行将琴弦一抚,冷冷道:“你来你来。”
岁晏斜睨他一眼,淡淡道:“弹错了还不能让人说了吗,哪有你这样的?”
君景行险些被他气死,将琴一推,冷声道:“不弹了,你瞧瞧整个临安,不,整个江南,国丧期间,哪里有你这样特意在画舫上抚琴作乐的,你就不怕被有心人告到新皇哪里去吗?”
“新皇?”岁晏一歪头,将手中的桃花酒放在小案上,不知是不是喝醉了,他吃吃地笑了半天,才道,“要是真的传到他那儿去就好了,尽管来抓我归案,哈哈哈……”
“来定我的罪啊。”
画舫上的桃花酒全都被君景行兑了糖水,岁晏入不了口烈酒,加了糖水的倒是能勉强入口,他本来酒量就不好,喝了一会脚下竟然有些飘飘然。
他踉跄着从软榻上坐起,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道:“好热啊,我开个窗你不介意吧。”
君景行没好气道:“那是门,你别翻水里去了。”
岁晏迷迷瞪瞪地回头冲他挑衅地哼笑:“端明崇那厮掉下去我都不会掉下去。”
他一施力,将门大力推开,突然“砰”的一声闷响,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只听到一声惊呼和噗通落水声,似乎有人掉下去了。
岁晏脚下有些飘,迷茫和外面剩下的暗卫大眼瞪小眼片刻,才对着君景行道:“月见,找你的吗?”
君景行愣在原地,喃喃道:“画舫……就我们两个人啊……”
岁晏抓抓头发,“哦”了一声,直接甩手将门关上,含糊道:“那不认识,不管了。”
君景行:“……”
众人:“……”
暗卫:“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吧,这才是三年后!
岁晏:太子不在的第一天,想他,想他。
太子不在的第二天,想……江南好嗨哟!!!!!
第131章 算账
新皇登基后, 到江南临安城微服私巡的当天晚上,便被大逆不道的岁安候给推入了水里。
岁珣接到消息的时候, 险些直接背过气去。
他哆嗦着手,道:“忘、忘归呢?他现在身在何处?”
君景行面无表情,道:“陛下说他胆大妄为, 便带走侯爷代为管教一番。”
岁珣:“……”
险些犯了弑君大罪的岁安候此时正在湖中心的花圃小筑中,分不清楚东西南北。
他本就是易醉的体质, 乍一到了温暖的地方,骨子里的酒意再次被引发出来, 让他一时间迷迷瞪瞪的连手指都算不准了。
端明崇在内室将湿淋淋的衣服换下,未干的长发落在肩上, 还在滴着水。
虽已开春, 但是湖水依然寒冷彻骨,端明崇努力遏制住发抖的手,才面不改色地走了出去。
岁晏正缩在小榻上, 嘴里喃喃自语着不知在说什么。
以前端明崇从未见过岁晏喝醉过,这回一瞧,反倒有些新奇了, 连带着方才被拍下水的怨气也烟消云散了。
端明崇走上前, 坐在他身边, 轻声道:“阿晏。”
岁晏转过头, 迷迷瞪瞪地看着他,半天才迷糊道:“殿下?”
已经登基为皇的端明崇没有纠正他的称呼,反而笑得更柔了:“是我, 我来接你了。”
岁晏说:“呸。”
端明崇:“……”
端明崇脸上的笑要保持不住了。
岁晏呸完,当即就要往下爬,不想同这个连一千金都付不起的男人共处一室。
端明崇将他又抓了回来,捧着他的脸道:“阿晏,你看着我。”
岁晏没有多少辨别能力,愣了一下,才努力张大眼睛听话地看着他。
端明崇嗅到隐隐的酒香,看着岁晏近在咫尺的脸,突然有些心动,他抬手环住岁晏的后背,将他往自己怀里带。
三年时间,端明崇已长成了真正的男人,沉稳儒雅不怒自威,他将岁晏抱在自己怀里,轻声道:“岁安候,你妄图谋害新皇,到底是何居心?”
岁晏依然仰着头听他的话盯着端明崇的脸,闻言奇怪道:“谋害新皇?谁呀?”
端明崇道:“你,方才是你把我推入水的。”
岁晏努力想了想,脑子转不过来,只好含糊道:“是、是吧……”
端明崇的气息让岁晏本能的拥有安全感,他靠在端明崇怀里蹭了蹭,突然道:“那你怎么没湿啊?你不是落水了吗?”
岁晏现在脑子不清楚,端明崇的近乡情怯也早已被那一推给一同丢在了水里,也乐得自在地陪他一起闲聊胡闹。
“我把衣服换了,要不然怎么抱你啊?”
若是平日的岁晏听到这样直白的情话,耳根早就红了,但是现在他脑海里混沌一片,分不清是非黑白。
岁晏一歪头,伸手摸了摸端明崇的衣服,道:“你衣服是干的,那就是没落水,岁安候没推你。”
端明崇:“……”
很好,逻辑没半点毛病。
岁晏从端明崇怀里撑着手坐起来,面对着端明崇看个不停,突然伸手轻轻抚在端明崇的嘴唇上。
端明崇只觉得岁晏触碰过的地方一阵酥麻直冲脑海,令他险些打个寒颤。
岁晏看了半天,才含糊道:“这里好像还有水。”
端明崇呼吸一顿,便瞧见岁晏一抬手搂住他的肩膀,双唇覆上来,直接堵住了他的唇。
端明崇只怔了一下,立刻反客为主,一把抱住岁晏,翻身压了上去。
岁晏的衣襟在混乱中被扯散,隐约露出半边肩膀,端明崇只瞥了一眼,眸中暗色迅速翻涌。
怀中是自己日思夜想整整三年的人,就这样温顺地躺在自己身下,触手可及。
端明崇微微喘息着分开唇,看着岁晏眸光失神地盯着他,几乎在瞬间就有了不该有的反应。
岁晏眸子潋滟,根本不记得事,端明崇不想趁人之危,便小小地吸了几口气,道:“阿晏,你先起来……”
岁晏不知死活地在他怀里蹭了蹭,软糯着声音唤:“殿下。”
端明崇:“……”
端明崇默念了几十遍“他还没原谅你”,才张开眼睛,正要用尽所有的意志力将岁晏推开,便看见他头一歪,竟然枕在自己肩上睡着了。
端明崇:“……”
端明崇开始沉思,这个考验是不是就是把岁晏追回来的第一个难关。
岁晏宿醉后醒来,痛苦地抱着头在榻上滚了两圈,才满目倦色地张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