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业十五年(43)
是你吗武松
“我怎么又被移除粉丝了。”,周婷愁眉苦脸地又加了一次关注,加完还不放心,在主页把名字改成了“婷婷123_我不是僵尸粉请不要再移除我啦”,才把手机扔开,往床上四仰八叉地一躺。
骆漫漫把牙膏吐掉,一本正经地指点江山:“你的微博名字也太难听了,一看就像僵尸粉,还是淘宝上几块钱一大把质量最低的那种,不移除你移除谁?”
周婷无精打采地抱怨:“崽崽那么忙怎么还有空管这些呀...”
别的爱豆或许没有,谁让她粉的是个日本人,那股吹毛求疵的别扭劲儿是刻在基因里的,蜷川就是不喜欢僵尸粉,再忙也要每天清理一波。
他的强迫症由来已久,连不可描述时用的润滑油都指定某品牌的草莓味,除此之外,气氛是要到位的,体位不能用他不喜欢的,时间必须是在十点以后的,就差每次为爱鼓掌前还要拿龟甲算一卦今天适不适合行/房。
李郁开始还惯着他,没多久就无法无天起来,经过一系列脸红心跳的脱敏治疗后,患者的强迫症症状略有好转迹象。
骆漫漫洗完脸,往脸上挤了一大坨美加净,三下两下搓开:“哎朋友我跟你安利一个博主。”
“叫什么啊?”
“莫凹猫。”,骆漫漫挤到周婷身边,在搜索栏里打了一个名字,点下回车。
周婷点开她的主页:“这人谁?”
骆漫漫:“我说不好,但我感觉你会喜欢。”
周婷看了一眼莫凹猫的微博,一下子就不淡定了:“我去!”
骆漫漫给她一个“你懂我意思吧”的眼神。
莫凹猫在凌晨四点半发布一组照片,照片里的人赫然就是蜷川和薛行,镜头记录了两人离开宿舍,共乘一辆车的全过程,连车牌号都拍得清清楚楚。
莫凹猫配文:“车子后来上了苏通大桥,薛行就是江苏人,我不多说什么,真相自在人心”
《LOOP》打歌告一段落后,蜷川得了几天假,拉上薛行找李郁去了,本来是十万火急的事,然而反映在图片上,倒像两个人忙里偷闲,结伴回老家散心一样。饭圈又是个当局者迷,旁观者更迷的地方,莫凹猫发布图片以后,不断有人转发评论,不同的人对此有不同的解读,唯一的共同点是这些解读和真相都差了十万八千里。
周婷一下子激动起来:“她是私生饭啊?!”
骆漫漫又听到一个全新的词语:“什么?什么饭?”
“就是干涉爱豆私人生活的粉丝。”,周婷一脸凝重,“饭圈毒瘤没跑了。”
骆漫漫托着下巴,不断翻阅莫凹猫发布的图片:“艺人本来就是公众人物,他的‘私人生活’,真的就只是私人生活吗?”
周婷涨红了脸憋出一句:“崽崽也需要休息啊!”
骆漫漫笑了笑为自己解围,笑容里有一丝戏谑:“明星收入这么高,你该不会以为这些钱就只是他们唱歌跳舞的报酬吧?”
周婷辩不过她,气鼓鼓地抢回手机:“不行!我不看,你也不许看。”
“好好好,我不看。”,骆漫漫本来就对追星热情不高,举起双手投降。
她拎起包往肩上一甩,大步流星地上课去了,周婷仿佛故意气她一样,在骆漫漫身后大声说:“我现在就拉黑这个人!”
“行,你爱咋咋。”,骆漫漫耸肩,顺手带上了门。
周婷一激动就会哭,含着两汪热泪点开了主页右上角的三个小点。
手指悬在“加入黑名单”上方,点下去就能一了百了,继续当一个支持崽崽阳光快乐的小粉丝,真到了这一刻,周婷反而毫无道理地怂了。
队长温柔莲莲傲娇,他们看起来那么好那么般配,最近还出了新歌和小分队,每天都有吃不完的糖,周婷每天都在主页吹双生cp,可她心里也始终有一分疑惑:他们真的是那种关系吗?
相比之下,二哥和莲莲很少互动,同框也经常不站在一起,不是说好朋友才肆无忌惮地粘在一起,而真正有猫腻的只会想着避嫌...
周婷想到这里,眼色深沉起来,她望了望紧闭的宿舍门,手指重重戳在“取消”上。
李郁被关了两天以后实在受不了了,他和来送饭的刘思敏说:“带我去医院,我要见老头子。”
刘思敏看起来还挺高兴的:“你是不是想通了?”
李郁也不太明白他后妈到底是个什么脑回路:“我想通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找人结婚生孩子,分你和李慧的家产吗?”
趁刘思敏愣神的功夫,李郁拿走了她手上的车钥匙:“你休息吧,我来开车。”
经过一条颠簸的石子路时,刘思敏终于开口了,说出了那句最常用也最无用的话:“你爸是为了你好。”
李郁冷笑以对。
“建宏跟我说过,他后悔和大姐离婚,赶你们出去,他...他还说,你和他最像,不想让你走他的老路。”
尽管大清早就亡了,刘思敏仍然自以为谦恭地称李郁生母为大姐,薛行生母为二姐。
李郁压抑了多日的愤怒终于爆发了:“我和李建宏不像,学不来他见死不救的做派,是,我确实对不起过很多人,但他呢?比我又强在哪儿?”
“教训我,他配吗。”
李郁单手打方向盘,把车塞进停车位里,一言不发地上了楼,期间刘思敏噤若寒蝉,不敢再去触他的霉头。
李郁进病房前就打好了腹稿,直接把李慕枝拉出来挡枪就行,李建宏一辈子奋斗在重男轻女的第一线,送他一个长子嫡孙,老头子说不定能高兴得下床蹦迪,也不会再和他计较什么了。
李郁混了十几年娱乐圈,也行事周全了十几年,准备的B计划从没用上过,但他还是每次都准备。
除了这一次,B计划终于能派上用场的时候,李郁反而什么后招都没有了。
病房里的人比他想象得要多,薛行和蜷川在床尾并排站着,李郁最开始还没完全认出来,他走到两人身边,无意间组成一个“凹”字。
李建宏把柜子上的水杯饭盒摔了一地,指着薛行咒骂:“你...你!”
李郁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将薛行拉到一边:“到底怎么回事?”
“李慧来找过我,我给钱把她打发走了。”,薛行故意说的很快。
李郁没好气地接道:“现在她躺在重症监护室里。行啊,有你的。”
“他怎么也过来了?”,李郁暗指蜷川。
薛行:“就是你男朋友押我来的,不然你以为我想掺和这种破事吗?”
李郁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天地良心,我明明什么都没告诉他...”
李郁和薛行咬了半天耳朵,李建宏感到被冷落,在病床上大吼:“你们干什么?还想干什么?!”
李郁把薛行和蜷川打包往外推:“你们别过来,让我和老头子单独谈谈。”
薛行还想发表异议,被最会看脸色的蜷川连拖带拽弄了出去。
李建宏像个复读机似的大声咆哮:“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李郁坐到床边,收拾了一下心情,用尽量平缓的语气说:“我有个儿子。”
复读机忽然卡带了,李建宏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一岁不到,身体不太好,孩子母亲不肯见他,现在是我一个朋友养着。”,李郁简单介绍了一下李慕枝小朋友的情况,“你现在能放心了吗?”
李建宏回过神来:“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干这行,不方便惹上是非。”
李建宏皱起眉头:“我是是非?你就是这么跟你老子说话的?!”
“别拿身份压我。”,李郁一脸嫌恶,“你赶我出门的时候,想过你是我爸吗?”
李建宏坐了起来,李郁虽然万般不愿意,但还是拿枕头给他垫了后背。
李建宏想也不想便催促道:“那你赶快和孩子母亲结婚,把他们带回来,给我看看。”
李郁一口回绝:“我不会和她在一起的,人家也不愿意。”
“名正言顺!名正言顺懂不懂?”
“我有自己喜欢的人。”,李郁懒得和他多说。
姜还是老的辣,李建宏刚才就看出了端倪,立刻道:“是不是门外那个?”
李郁脸上冷酷的面具突然碎了,眼神光动了动,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李建宏:“让他进来。”
“爸!”
李建宏别过头,摆出一副心意已决的样子。
“让我见他,我有话要跟他说。”
蜷川毫无准备地成为了这场闹剧的主角,从床上老人的视角看去,他走进病房的那一刻,全身带着一股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寒意,又冷漠又疏离。
李建宏久经商海沉浮,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个心硬如铁的人,比自己外强中干的大儿子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他看蜷川的样子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很快就想了起来:“照片上那个人,也是你吧?”
“对,不管你把照片卖给谁,我都会咬死承认我是自愿的,也不会承认那个人是李郁。”,蜷川一口气把话说完,好像在怕自己后悔。
“你为什么和他在一起。”,李建宏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病房里顿时充满一股腐朽的味道。
“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就在一起了。”,蜷川眨眨眼睛,“水到渠成。”
李建宏一直目视前方,偶尔斜他一眼:“都是有病的人...”
蜷川不接他的话:“我在喜欢上他之前,也不知道自己是同性恋,上网查了查,又看到很多同性恋情侣被拆散的故事。”
这样的举动让李建宏有点恼火,却又找不到借口发作。
“我的父母都不在人世了,这样看来倒是没什么阻力。”,蜷川笑得很轻松。
他自进门起就没有半点讨好李建宏的意思,在他的认知里,恐怕李建宏也只是一个“阻力”而已。
“我听那些人声泪俱下说着自己的故事,故事情节或许不同,但是结局都一样——他们最后还是妥协了,给自己的懦弱披上一层懂事孝顺的外衣,从此以后封闭心门,当一个行尸走肉。”
蜷川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把话语权交还给李建宏:“李先生,你猜我在那一刻,心里想的是什么?”
李建宏有种被眼前人支配的感觉,用粗嘎的声音,极不情愿地说:“物伤其类。”
“不是。”,蜷川连连摇头,“他们和我不一样,他们是感情里的失败者,而我恰恰不太喜欢输。”
终于铺垫的差不多了,蜷川撕下最后一层亲善的伪装,神色刹寒:“我想的是,绝不能像他们一样可怜,如果喜欢一个人,那就要和他在一起,没有人可以让我停下,除了我自己。”
李建宏心神一震,他看向蜷川,而后者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僵持许久以后,蜷川才不紧不慢的开口:“为了完成这个目标,我会非常努力的。”
他的表情这时有了变化,嘴角微微上扬,眼波流转,像极日本能剧中“万媚”一角,艳丽又隐含危险。
“再见。”,蜷川起身,遵循故国的礼节向长辈低头行礼,“不过我想您也不会再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