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出魔入佛 二(24)
待到这一字书成,秦和自己打量了两眼,才抬起头来对着净怀露出一个笑容,招手道:“站在那里干什么?过来看看......看看我这个字怎么样?”
他的笑容平和,眼中笑意真切,完全不同于当日净怀在那一间暗室里所见的狂热痴迷。
净怀闭了闭眼睛,却也真的就抬起了脚步往秦和那边走去。
到得近了,净怀也看清了书案上铺着的那一张白纸上唯一的一个字。
“友”。
净怀不觉一愣,眼中荡起一丝波光,又很快被压下。
秦和看着净怀愣怔的表情,脸上笑容加大,自己低下头去看那字不说,还继续追问道:“怎么样?还不错吧?”
净怀木然。
秦和也不在意。
好半响后,秦和才听得净怀喃喃道:“我还以为......会是个“符”字?”
秦和听得清楚,却仿若未闻。
两人相对沉默,许久后,净怀回过神来,也听得秦和恰在这一刻说话道:“听闻你要去受比丘戒了啊......”
“恭喜。”
净怀眨了眨眼睛,才抬起头去看秦和。
秦和却不看他,仍旧望着纸上那一个朱红大字。
“以后......好好修行。既然决定了,就莫要想太多。”
“思虑太多,不会有什么好处。”
净怀轻轻地“嗯”了一声。
秦和一拍书桌上的那一张写了字的纸,道:“再见。”
净怀猛然抬头,却只见眼前的这一个书房都已经开始扭曲。秦和就站在那一片扭曲的空间里,彻底崩散殆尽。
唯独那一张写着朱红“友”字的白纸,在那一刻重重一抖,朱红“友”字从白纸上抖落,在净怀身周绕了一圈,便化作一道红光飞射而出。
净涪恰在这时睁开眼睛,便见微闭着眼睛坐在蒲团上的净涪身周飘起一道红光,红光直冲而起,扑入净怀头顶的那一片金璨佛光之中。
不过是在那一片佛光中游走几个来回,那些曾经被寒、阴、死、怨、毒五气裹夹着的因果业障顿时被那道红光一扫而空。
而随着那些因果业障的消失,那些寒、阴、死、怨、毒五气顿时威力大幅削减,再无作妖的能耐。
净涪看着那一道红光旋转着消散,又悄然无声地阖上了眼睛。
他手中木鱼不停,心底仍然默念那一段经文。
“须菩提,若有人以满无量阿僧祗世界七宝持用布施,......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信受奉行。”
经文声犹在耳边,净怀愣愣地望着那一道红光消散,许久之后,才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净怀眼睑垂落的那一刻,净怀头顶那片金璨剔透的佛光接连不住涌动,如同汹涌的月下浪潮,奔涌不息。这一浪落下,那一浪又掀起,来回往昔。
不知过了多久,净怀双手合十,低声唱诵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多年心结一朝解开,种种业障妄念自灵台落下,净怀此刻顺利稳固十信圆满境界,只差一步踏入十住境界的第一住发心住。
就在净怀突破的那一刻,仍在心中默念佛经的净涪忽然沉入一种玄微妙悟境界中,不可自拔。
唯有那一段经文仍旧在他心底流淌。
“......若有善男子善女人,发菩提心者,持于此经乃至四句偈等,受持读诵,为人演说,其福胜彼。云何为人演说,不取于相,如如不动。......”
净苏原本还在一心一意地合着净涪的节奏敲着木鱼,却忽然发觉左眼角处爆起一团金色的佛光。
他手上敲着的木鱼顿时就乱了一个节拍。
他微微皱了皱眉,手上动作停了一停,待到再度合上净涪那边的木鱼节奏后,才抬起头去看了看坐在他左侧处的净怀。
却见净怀头顶升起一片金色佛光,佛光光明璀璨,堂堂皇皇,不见丝毫阴影。
才看得一眼,净苏唇边就已经带起了笑意。
然而,还没有等他脸上的笑容彻底绽放,旁边右侧的位置又升起了一片金色的佛光。
净苏转过头去,果然便看见脑后披着一片佛光的净涪。
佛光之外,隐隐还可窥见几分福德霞光。
净苏虽然不知道这一阵木鱼声有什么玄妙,居然能让净怀和净涪两人同时心有所悟,但他看着沐浴在佛光里,仿似大日一样的净涪,不觉满心欢喜。
他拿着木鱼槌子的右手动作不停,仍旧合着节奏不紧不慢地敲打着,左手却单手竖立在胸前,垂下眼睑无声低唱一声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
出了洞室的净古其实也没有走远,就站在山洞洞口边上,正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洞中净怀和净涪两人的动静实在不小,哪怕净古此时心神忙乱,也没能逃出净古的眼睛去。
他微侧了身体,抬起头看着洞中的方向,眼神复杂难辨。
净古在洞外整整站了半日,直到太阳从天的一侧挪到了另一侧,他才终于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抬脚往洞室里去。
净古进入洞室外,第一眼望见的,是身披着金色佛光仿似天上大日一样的净涪。他定定地望得净涪一阵,视线才往中央偏了一偏,撞上了正抬起眼来的净苏的视线。
这师兄弟两人沉默地对视一眼,都看清对方眼里的波光,却谁都没有开口打破沉默。
净苏仍旧垂落眼睑,合着节奏敲打木鱼。
净古也回到了自己的蒲团上坐下。
他仔细检查了一番小四儿的状况,然后才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净涪此时根本无暇分心关注净怀、净苏和净古三人。
他的心底此时正如同潮涌一般地喷薄着一种特殊的感觉。这种感觉对于净涪自己来说,简直陌生到不可思议,但它就是自净涪心底涌出,一遍一遍地在净涪心底来回冲刷。
这种特殊又陌生的感觉,如果净涪看得不错的话,应该被称为悲悯。
大慈大悲的悲悯。
悲悯众生为外相所迷,怜悯众生沉沦于虚相表象,不见真如本性,只能在苦海挣扎,为着那些虚妄的表象或笑或哭,不能自拔,直至一段生命走到尽头,又进入轮回,在因果纠缠中开始新一段的人生......
如此循环往复,总是得不到解脱。
“......云何为人演说,不取于相,如如不动。......”
净涪本尊盘坐识海之中,坐观这一种特殊而陌生的情绪汹涌着占据了他的心海,更呼啸着直冲灵台。
本来在无边暗土世界里祭炼世界本源的净涪魔身察觉净涪心境有变,皱了皱眉,随手收回祭炼暗土世界本源的神识,整个神魂往暗黑皇座的宽大椅背一靠,眼睛闭上。
待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净涪魔身已经回到了净涪本尊识海里。
他于净涪本尊识海中显化身形,目光当先就落在了盘坐在识海中央的净涪本尊身上。
待到看见净涪本尊身上披着的那一层紫色本命性光,魔身心头闷着的那一口气才彻底松了开来。
他勾了勾唇角,虽然不见挑衅,可也称不上友好地看了佛身一眼。
佛身淡淡地扫了魔身一眼,目光仍旧落在净涪本尊身上。
虽然不明显,甚至就连本尊和魔身都没有发现,但佛身心中确实生出了一丝可惜。
实在是可惜了,如果净涪本尊心性稍微迟钝或是软弱一点的话,这佛门的烙印就能打上本尊的心境里了。这样的话,经时日久之后,本尊就算不能被渡化,可心性行事绝对也会更偏向佛门一点。
机会稍纵即逝,而且可一可二不可再。经过今日这一遭,本尊心底如何还能是往日那般情状?
佛身作为净涪的一部分,从来对净涪都没有坏心。但作为修持佛门法门的佛身,他还是很希望净涪能够在佛修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对于净涪本尊的情况,净涪佛身和魔身都极其清楚。
虽然净涪确实和别的佛门弟子一样潜心修佛,也确实是在将他身上的佛果不断完善,甚至比别的那些佛门弟子都要做得好。
但事实上,净涪心底自始至终保持着一份警惕。
警惕着......不知道哪一日,哪一位佛门大能会像那个天魔童子一样,毫无预兆就对他出手。
不是净涪不信佛门的诸位大德大士,而是吃过一次大亏的净涪,绝对不愿意将自己的生命寄托在别人的善念上。
因着这一份警惕,净涪心底始终对佛门也保持着一种理性。
这一种理性造就了他和别的佛门弟子的不同。不仅仅是天静寺以及妙音、妙潭等各寺的沙弥比丘们不同,就连各寺的诸位长老禅师们,净涪也与他们大有不同。
这一点不同,使得净涪走的路与净栋、净怀、净古等沙弥完全不一样,甚至也同样区别于清笃、清恒等大和尚。
就如妙音寺净罗沙弥曾经提到过的那样,净涪他修的,是另一种不同于此间佛门修持的佛道。
佛身其实也对这一点不同不置可否。
哪怕他仅仅是净涪本尊、佛身、魔身的三身之一,佛身也是净涪,和净涪的本性一般无二。
在佛身看来,他走的路,哪怕再是不同于常人,也无关紧要,只要他能够一直往前走,走到尽头就好。
不管这个所谓的尽头是道路的尽头,还是他生命的尽头。
但因为佛身修持的是佛道,他也本能的希望净涪本尊更偏向于佛门一点。
其实也不用太多,一点就够了。
净涪作为当年的天圣魔君皇甫成,在魔门那边经历过太多。别看净涪本尊立下大愿,要令万魔哭嚎。但佛身清楚,哪怕是净涪本尊能够下得狠手除魔,到得最后,魔门那边必定还能够保留下根系。
一旦时机到来,春风一吹,魔门那边的修士也会如同那荒野各处烧之不尽的野草一样生生不息。
君不见,魔傀宗的万傀堂,纵是被他夺去了掌控权,彻彻底底地换了个姓氏。可到得最后,不也仅仅是封存在原地,留待日后魔傀传人承继道统么?
如此这般作为,不是净涪心慈手软,手下留情,实在是......当年的皇甫成就欠下了这么一份因果。
即便此世已经重来,他已是净涪而非皇甫成,但当年因果仍在,净涪做不到视而不见。
此乃本性,屈就不得。
佛身很清楚。
他本也没有要屈就,毕竟他也是净涪。屈就了净涪本尊的本性,何尝又不是屈就他自己?
但不能屈就,想要净涪本尊稍稍偏向一点,却是可以的。
可可惜的是,这一个大好机会就这样错过了。日后也很难会再有这样的机会出现。哪怕有这样的机会,净涪本尊也必定不会允许出现这样的状况。
不过......
如果真的出现那样的情况的话,净涪他也不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