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九年他不能不殚精竭虑,每时每刻想着如何增加人类活下来的几率。
可是,这段时间的旅行总能让他忘了这些,好像他真的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十五岁。
夜晚躺在床上时又想起来了,身体像是被沉重的名为负罪感的砝码压住了,喘不过气。
英格尔从床柜上拿了一本书,又是街边买的杂志,专心致志地在灯光下看着。
艾利克斯则转过头看他。
渐渐地渐渐地,全身紧绷神经都放松下来,脑袋放空了,一片白茫茫的,困意就席卷而来。
这几个月入睡的夜晚都如此。
英格尔的嗓音低下来,沉稳又雅静:“你想好换谁了吗?”
艾利克斯把头转向他那边,半阖着眼皮,含糊道:“之后…再想…”
英格尔低斜着视线瞥了他一眼,轻轻把手放在他脑袋上推了一下,给他带了带被子,道:“你睡吧。”
艾利克斯点点头,彻底被睡神蛊惑。
第二天,艾利克斯是被英格尔叫醒的。
英格尔总是比他醒的早,然而很少叫他,他总是任由他睡到自然醒。
“嗯?应?”
英格尔的声音有点兴奋。
“穿衣服!起来,去外面!”
朦胧的视线也能看见窗外飘荡的朱红色的火光绝不是朝霞的颜色。
艾利克斯几秒套上衣服,从船舱里翻了出去,看见一片又一片柔软的小火焰在死灰上荡漾。
不同于燃尽一切的烈火。
这小火焰零碎却温暖,显出几丝生机,朱红橙黄交相辉映,色调温柔。
一朵又一朵盛放的火百合在海百合的残骸上燃起生命之火。
红焰过处,细细嫩嫩的青茬冒出来。
“当真是不死鸟的火焰…”艾利克斯忍不住赞叹道。
想必用不了几个月,这片岛屿就会恢复野蛮生长的姿态。
“可这怎么把花带回去?一开花就变成火焰了不是吗?”英格尔四处张望,想要找到一朵完整盛开的花。
艾利克斯也随他一起,“总会有片刻的停留吧?我们去找最大的一朵。”
然而,没那么容易。
他们找了许久也没看见一朵完好的,要么是花苞,要么还没结花蒂,三三两两零落在地上。
而且花朵太小了,他们必须很仔细地探寻。
菲涅也低飞逡巡,用全方位视角的鹰眼搜索着。
最终,他们在一座山丘上看见了一朵花芯吞吐着红焰的火百合。
它似乎与其他不太一样,不急着幻化成火焰。
形态也大于其他任何植株。
英格尔望过去,差点将那个花形认作一只火凤凰。
花瓣弧度旖旎,仿佛凤凰的红羽,展翅欲飞的模样。
他知道自己找对了。
土壤很松软,他小心翼翼将植株连根刨出来。
花朵纤薄柔软,他碰的时候感觉抱着一张纸,轻若无物。
“该怎么保存呢?”
英格尔没有取出魔杖,在花朵上施加了个漂浮,双手轻轻凭空托住,念出咒语。
〈真空储存〉
只要是植物,抽离了空气就不会氧化。
魔力的光芒化作一个透明的光罩,将不死鸟之花笼在其中,火焰没有熄灭,看来这种火的确不是寻常火焰,不需要助燃物。
这和魔法之火相似,背离物理法则的能量粒子,抽离氧气并不会使之熄灭。
这个真空罩的魔力也只需要过一段时间维护一下即可。
英格尔捧着这花,有些唏嘘:“我没想到真的能找到。”
艾利克斯抱胸笑道:“你不是说想要一把属于你自己的魔杖吗?就算不做战斗用,也值得花心思去找材料吧?”
【这的确给旅途添了点趣味。】
英格尔收起东西,“我们走,算时间,明那叔叔快到了。”
***
涅卡公爵的骑士团长拿着大皇女的指令书强行征用了两艘大船,来到了海岛连礁的第一座大岛。
“团长!你看上面!”
面相苍劲的中年人抬起头,刀锋般的眉蹙在一块,“那是什么?魔兽?”
他全身劲甲未卸,站在甲板最前头,拔剑道:“戒备!”
雪白的巨型狮鹫上头扬起一个人的半身,挥手叫道:“他们来了!”
明那松开了剑。
逆光之下,看不清那人模样,听声音应当很年轻,但不是他家公子。
明那收剑入鞘,向后挥手,让手下人解除了戒备,淡淡的道:“是九皇子殿下。”
英格尔原本躺在菲涅背上小憩,听见艾利克斯叫唤起来,翻了个身。
菲涅落在甲板上,整艘船在海面上晃了两晃。
菲涅爪子也站不稳,歪了翅膀扑通一声倒在了甲板上,委屈地叫了一声。
艾利克斯大笑着跳下来。
英格尔顺着翅膀滑下来,站定,抬起手臂:“菲涅,变小吧。”
菲涅赶紧摇了摇身子,倏地变做小型,落在英格尔的肩膀上。
还没等他开口,明那已经走上去,拍了拍他的双臂,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英格尔笑道:“明那叔叔,好久不见。”
明那忍不住露出笑容,尽管他那张脸笑起来有些僵硬。
“公子!我们团长听说你要用人,自己忙不迭请示公爵跑过来了。”他身边的年轻骑士笑嘻嘻地钻出来道。
明那呵斥道:“闭上你的嘴!”
“哈哈哈哈放行令都还没到他就动身了!”满嘴胡渣的老骑士也笑道。
【这个孩子真的是在爱的包围下长大的…】
这是顾疏第一次想看看一个人的记忆。
一定是像蜜糖一般甜蜜幸福的记忆吧?
明那一挥手,让随行骑士列队,他一共带了10位正骑士,15位副骑士,与8位见习骑士。
10位正骑士皆是五级以上的高手。
押送无反抗能力的一百多号人也算绰绰有余了。
“二公子,公爵吩咐了,听从您的命令行动。”明那将拳头放在心口,跪在英格尔面前。
英格尔与艾利克斯对视,后扶起他道:“我们还需要骑士大人们帮忙搜查一下哈伦迦领地有没有剩余的毒株,成品毒药,一个都不能留。”
明那笑道,“行,我们就是为此带着大皇女的执行令来的。”
英格尔点头,“我听父亲说了,大皇女已经召哈伦迦公爵进首都述职,择日便启程。但这几天在哈伦迦的行动不能太露白。”
“谨遵公子命令!”骑士们齐声应和。
“不过…公子是如何这么快知晓信息的?邮差送寄信也需要好几天的路程吧?”明那问道。
“我有我自己的办法。”英格尔做了个保密噤声的手势。
明那眼中闪了闪:“公子长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
英格尔流下了一两滴冷汗。
不知道是刻意还是无意,明那对艾利克斯总是淡淡的,不怎么恭敬也不打招呼。
艾利克斯却没怎么在意,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那些人怎么办?”
英格尔一下子知道了他指的是哪些人,他果断地说:“戒断反应的确很难熬过去,但是再难也必须逼他们,全都关进房间里,强制戒断,否则他们会被毒药一点点磨死。”
艾利克斯点了点头,沉吟道:“戒断反应是什么…意思我倒是明白…”
英格尔:“……”他真不知该如何解释。
明那那边已经连结绑好了人,魔力锁链也没有卸,喊了声:“公子,走了!”
英格尔借机敷衍了过去,“别问这些不要紧的了,走!”
艾利克斯笑了笑,追上他。
一群人坐船抵岸,岸边围了一群渔民和警卫。
“下来!你们是什么人!”
明那打头下,亮出了皇室的令牌:“我们奉大皇女令谕来拿人。”
“大…大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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