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嘈杂吵闹,承受力到了极限,仿佛有什么要轰然爆炸一般。
程浩锋有一肚子的心酸抱怨,面对程翔安却怎么都说不出来,太痛苦了,痛苦得想要死掉,痛苦得想要杀人。
……而造成这一切痛苦的原因。
是裴谨修。
无论如何,他这辈子是考不上京州大学了,这次考试成绩已经是他的极限,他再好也超不过年级四十九名了。
既然他考不上,裴谨修也绝对别想考上。
从前程浩锋对裴谨修的厌恶全都摆在了明面以下,期中考试之后则骤然摆在了明面之上,其实他跟裴谨修是一个宿舍的,只是他不住宿,办住宿是为了中午回去睡一会儿,而裴谨修中午从不回宿舍,这样一来二去,他们竟然从没在宿舍里碰到过。
期中考试之后,一方面为了躲程翔安,一方面则是为了修理裴谨修,程浩锋连夜搬进了宿舍里。
澄县十一月的夜晚,气温已经到了零度以下,这天裴谨修背着书包回到宿舍里,刚一推开门,一桶刺骨的冰水迎面泼来。
猝不及防,避之不及。
浑身都湿透了,滴滴答答地流着水,黑发贴在白得几近透明的脸颊上,瞳孔也湿漉漉的,水珠顺着尖秀的下巴滚落,乍一看,好像在哭般。
宿舍里有九个人,只有四个是他们一班的,其余五个裴谨修都不认识,而且没有一个是他熟悉的舍友。
他刚后退了一步,立马哐当一声,身后的门被锁住了,封死退路。
泼水的人正是程浩锋,他一边愉悦地欣赏着裴谨修狼狈,一边敷衍至极道:“不好意思,手滑了,没拿稳,谁让你突然出现在门口。”
又是哗啦的一声,一桶冰水泼在了裴谨修的床铺上。
裴谨修住在下铺,倒是方便这些霸凌者实施霸凌了。
给裴谨修床铺泼水的那个人是程浩锋好哥们丁龙,花钱进的学校,性格恶劣极了,也爱在社会上认大哥,最好惹是生非。
丁龙之前也是办了住宿但平常并不住宿的,他泼完水后,还踩住了裴谨修的床铺,挑衅无比,又阴阳怪气道:“哎呀,怎么床铺也湿了?我好像闻到了一股腥臊臭气呢。裴谨修,是不是被你尿湿的啊?毕竟你看起来还没断奶呢!哈哈哈哈哈!!”
整个宿舍顿时笑成一片。
与孔小冈一脉相承,他们骂着骂着又开始攻击裴谨修的长相,骂裴谨修长得这么娘,一看就是个娘炮,说不定还真是个女的呢。
孔小冈到底只是个小孩,还停留在言语辱骂上。丁龙就不一样了,他边说边上前,用眼神与话语示意其他人按住裴谨修,目光灼灼如火的,下流猥琐至极。
他是真的想扒了裴谨修的衣服,看看裴谨修到底是男是女。
“……”太烦了,忍无可忍。
裴谨修一脚踹向丁龙,用了十成十的力,踹得位置刁钻得十分精准,一脚下去,丁龙立马跪倒在地,蜷缩住身体惨叫连连了。
痛得冷汗涔涔,头脑发昏,丁龙心里一阵惊慌失措,怕自己因为裴谨修这一脚而成为一个废人。
惊慌之余,他怒气阵阵上涌,痛到极致还不忘声嘶力竭地吼:“都愣着干嘛?!上啊!贱货!贱婊子!给我扒光他的衣服!!艹不死他我!”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裴谨修没忍不住,又踹了他一脚,这次踹的直接是嘴巴。
丁龙被打的两个地方,痛在其次,羞辱意味却是极强的,他恨得头脑嗡嗡的,咬牙切齿,心里已经琢磨出来一百种折腾裴谨修的酷刑。
呵,最好这辈子别落在他手里!!!
诚如孟子冬所言,裴谨修不是每次都能恰到好处的全身而退,这次面对九个人,他已经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是杀敌一千自损两千。
被人钳制住时,裴谨修还在拼命挣扎,可惜他力气耗尽,被钳制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
丁龙踉踉跄跄地走上前,怒气冲冲地打了他一巴掌,打得裴谨修头偏了过去,掩于湿发下的左半张脸高高肿起。
“刚才不是还挺能耐的吗?狂啊?你继续狂啊?”掐住裴谨修下巴,丁龙每说一句话都要扇裴谨修一巴掌,力道不重,羞辱意味却很强烈。
扇了几巴掌发泄了一会儿怒气后,丁龙倒是冷静了下来,现在裴谨修既然已经落到他手上了,他想怎么玩都可以,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了。
一边扇巴掌,丁龙阴暗心起,一边逗弄般地问:“小贱人,不然你服个软认个错?你要是认错了我就放过你。”
裴谨修总是冷冰冰的,天不怕地不怕般,眼里有刺骨恨意,有倔强羞耻,也有疼痛恍惚,却始终没有流露半分畏惧。
“你要是不认错,我就扒光你衣服,把你照片发给全年级、不……我发给全县,澄县人手一份!”
丁龙太想打破他这层顽固不化的坚硬外壳了,他语带威胁,手已经伸向了裴谨修衣领,无比轻佻残忍地问:“裴谨修,你认错吗?”
裴谨修,你认错吗?
恍惚之间,裴谨修仿佛看到了周铭仕。
同样的一巴掌,打得他尊严扫地,脸上与心底都火辣辣的疼。
同样的质问语气,居高临下的,威胁逼迫,要他认错。
如果是一年半前,也许他就已经屈服了,人在最脆弱的时候,底线总是会一退再退的。
可惜,他已经不是一年半之前的他了。
裴谨修已经虚弱到说不出来话了,但是他心底却有一个声音,愈来愈大,响彻灵魂。
他永不认错。
眼中一线清明。
枯竭无力的身体里顿时爆发出了巨大的能量,支撑着裴谨修以力借力,在双手被钳制住的情况下凌空跃起,一脚踹飞了丁龙。
再一次地失去理性与神智,化身野兽。
他手腕翻折间,精巧地挣脱了钳制,出手狠厉无情。
豁出命一般地打着架,却是为了生。
最终的最终,是血水流出门缝被宿管发现,用备用钥匙打开了紧紧锁住的门。
整个宿舍横七竖八地躺倒一片,每个人身上都血迹斑斑,惨叫连连。
唯独一个人站着,摇摇晃晃的,沉默不语,遍体鳞伤。
第133章
宿管阿姨吓了好大一跳, 连忙通知了班主任胡悦,在班主任来之前叫了120,把这一宿舍小孩送进了医院里去。
十个人里有一个受伤最轻, 胆子也最小,胡悦一盘问他就如实说了,从前到后一字不落,连丁龙说过的那些混账话他都给原模原样地复述了出来。
只听了个开头胡悦就被气得怒火中烧, 烧得浑身发抖,血液沸腾, 脑袋发懵。
听完前因后果后,滔天的怒意减退, 迟来的后怕与惊恐占了上风, 她额头还是滚烫的, 手脚却无比冰冷, 呼吸起伏间, 胸口泛起一阵尖锐刺骨的抽痛。
病房里明明洁白明亮,不染一丝尘埃,胡悦却感觉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世界旋转扭曲变形, 她似乎不在人间, 而是在恶鬼环伺腥臭可怖的地狱里, 周围都是张牙舞爪的魑魅魍魉。
一场性质极其恶劣的校园霸凌事件,胡悦完全不敢想象如果最后裴谨修没有突然爆发奋起反抗会发生什么。
县一中没有晚上查宿的习惯, 也许到了明天上午学校才会发现这件事。实际的伤害一旦造成,到时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晚了,木已成舟, 追悔莫及。
又气又后怕的,不想在学生面前失态, 更不想在极端愤怒下做出有反职业道德的事,胡悦绷着脸,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病房。
然而转身的刹那间她表情就已失控,眼泪大颗大颗地涌出,情绪汹涌到差点连哭声都没抑制住。
在走廊尽头的僻静角落处整理了一会儿情绪后,胡悦才打电话给孟子冬。
凌晨十二点,孟子冬已经睡下了,听见铃声,他迷迷糊糊拿起电话,看到来电显示后的瞬间就清醒了。
接起电话的同时,他一颗心也随之沉入了谷底。
这个时间,打电话的人又是胡悦,那一定是裴谨修出了什么事。
胡悦三言两句地概括完了今晚发生的事,她怕孟子冬担心,最后补充了一句,裴谨修伤得不重,都是些皮外伤,养养就没事了,就是看着凄惨狰狞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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