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这里大半年,也只在帝后大婚的时候,愈王进京参加典礼,他们远远地见过他一次。
凌秋桑还记得,这位皇弟送给他们的新婚礼物价值不菲,但这愈王平时也很低调,参加完婚礼就走了,之后也没什么消息传到京城。
甚至是之前清理太后党的官员,这愈王封地之下都只有几个不成气候的小爪牙落网。
年年赋税准时上缴,还远超其他州府,不管是他,还是之前的太后党,都没拿他当一回事。
现在一想,这未必不是障眼法,难不成这愈王觉得天高皇帝远,躲在这儿做土皇帝呢?
不过这都是他们的猜想,现在还不能确定,也不能冤枉了好人。
先进城看了再说。
排了有差不多半个时辰,这才轮到了他们的马车。
这效率,真的是太耽误事儿了,凌秋桑窝着气呢,可偏偏守城的官兵还想故意找事儿。
“诶诶诶,马车上的,赶紧给我下来,马车上还拉了什么?通通都要检查。”
凌秋桑不想动,施懿却下了车,“两位官爷,我家弟弟身子骨差,是来苏州府求医的,还请官爷行个方便。”
那官兵看施懿的穿着,再看这马车,就知道这两人必然不缺钱,那就没那么容易放过他们了。
“不管你们是来干什么的,进城都得检查,前段时间匪寇猖獗,迫害百姓,好不容易才制住了匪徒,这是咱知府大人定下的规矩,担心匪徒混进城,进城必须检查。”
听起来冠冕堂皇,要不是凌秋桑之前就看到这官兵收百姓的好处,他差点儿就信了。
现在他们当务之急是进城,他柔柔地咳嗽了两声,“哥哥,为何还不进城?”
嗓音里也带着几分疲惫。
施懿似乎是没办法了,然后为难地掏出了几两碎银,偷偷塞给了官兵。
官兵这下满意了,“算了算了,看在你们是来求医的份上,这次先放过你们。”
进了城,才知江南繁华,完全不比京城的差,反而多了几分属于江南水乡独特的优雅。
凌秋桑靠坐在车窗边,听着吴侬软语,刚才的情绪也减缓了几分。
施懿在外面驾车,“情况似乎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至少百姓们的脸上笑容居多,哪怕是最底层老百姓身上穿的粗布麻衣,身上都少有补丁,街上更是看不到乞丐的影子。
凌秋桑也觉得奇怪,“会不会真的是我们想岔了?真的只是官兵私下的行为?”
“也未必。”施懿道:“如果没有靠山,官兵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也不可能这么久了还没闹起来。”
两人没直接去找愈王,找了家客栈住下。
微服私访就要有微服私访的样子,先是像模像样出去转悠了两天,探查了不少情况。
道路和学堂也都是在修建当中了,看起来也没有问题,甚至参与建设的百姓除了以工代赋之外,还能有一笔不算多的工钱。
他们暗中接触过几个参与建设的百姓,百姓口中也是皇上圣明,愈王爷英明。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
又过了两天,两人又乔装打扮一番,推着小推车去街上摆摊儿了。
交了摊位费才放行,不便宜,五十个铜板一个摊位。
而这只是一天的价格。
凌秋桑又记了一笔,这摊位费的价格太离谱了,五十文一天,一个月就是一千五百文钱,一年就是十八两银子。
十八两银子啊,哪怕是在富裕的京城,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都不是一笔小数目。
摆摊儿的都是小本生意,交了摊位费,一年到头那还能剩几个钱?
凌秋桑摆摊儿卖的是肥皂,香皂的低配版,黄褐色,还有一股药香。
用来洗衣洗澡都是可以的。
精油香皂已经在国营商铺售卖了,但价格并不便宜,根据不同的花香和效果,一块的价格是五两银子到十两银子不等,基本上都有钱人在用。
江南大多富裕,百姓手里多少还是有点钱的,普通人家咬咬牙,也能买上一两块便宜的使用。
但是底层百姓可就舍不得花这个钱了,肥皂就不一样了,比胰子好用,价格却胰子贵不了多少。
胰子大约十文钱到二十文钱的样子,这肥皂,他卖三十文一块,不赚什么钱,凌秋桑就是图个乐呵,顺便视察一下情况。
隔壁摊子是卖胭脂水粉的,凌秋桑看了一下,也是十分平价的大众款式,看样子是长期摆摊儿的了,没一会儿就有几个固定客户买了胭脂离开。
只是这价格,似乎比他们去的上个城市贵上了几分。
“大哥。”凌秋桑闲话家常,“你这生意不错啊。”
胭脂大哥性子也爽朗,“就是看着还成,赚不到钱的。”
凌秋桑适时疑惑,“你这生意这么好,怎么会赚不到钱呢?”
胭脂大哥看了看他,“听你们的口音,外地来的吧?我看你这肥皂比寻常胰子好,还有淡香,怎么会想不通来这里做生意呢?”
胭脂大哥神神秘秘,压低了声音,“咱们这摊位费已经不低了,但是交了摊位费还得交商税,你们等着吧,过不了两天,商会的人就会找到你们了。”
这摊位费按天交,未尝不是刷掉一批赚不到钱就知难而退的摊贩,能赚到钱的才会选择继续租摊位,商会也好来收税。
凌秋桑的小本本再次记上一笔,大晋确实有商税,也不算低,但仅限于官府记录在册有商铺的商家,摆摊儿的商家是不用交商税的。
他问道:“这商会是什么?就算要缴税,为什么是商会找我们呢?”
反正肯定不是商部的商会。
胭脂大哥:“咱们这江南商会这么出名,你们居然都不知道?在这苏州府做生意的,都必须给商会缴费,也就是保护费,但名义上还是说的是商税。”
他声音压得很低,“我劝你们啊,还是换个州府做生意吧。”
凌秋桑更疑惑了,“商会有什么资格收我们的保护费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基本上所有的生意都被商会垄断了,哪怕是卖烧饼的,都得交钱才能卖,还只能卖最普通的猪肉馅和素馅儿的。”
高档一点的,什么牛羊肉,都是不准普通百姓做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只能卖最普通的胭脂了。
凌秋桑若有所思,“那我这肥皂生意能做吗?要是只能做最低端的商品,岂不是只能做胰子生意了?”
“不一样。”胭脂大哥笑道:“你这只能算是低配版的香皂,跟胰子还是有很大差距的,放心卖,就是不知道他们到时候会收你几成的税。”
“这还不是统一的吗?”
“不,当然不是,赚得多的,那就收得多,但一般来说都是收四成。”
凌秋桑倒吸一口凉气,大晋的商税,确实也根据不同的货物有一定的起伏。
比如说粮商的税就很低,十税一,金银楼是最高的,十税三。
这什么江南商会居然敢收四成,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凌秋桑凑过去,压低了声音,“我和我哥以前都在其他州府做生意,其他地方也没见到有收小摊贩商税的,你们这江南商会,到底是什么来头?我读过几年书,国家好像是免了摊贩商税的呀。”
胭脂大哥鬼鬼祟祟,“可不敢随便聊,贵人的事情,咱老百姓不好说。”
凌秋桑沉吟了一下,递过去几块肥皂,“大哥,我们这初来乍到,您还是多指点我们几句吧,别到时候我们犯了贵人的忌讳。”
胭脂大哥看在肥皂的面子上,犹豫了片刻。
然后又凑近了一点,“这商会是我们这愈王妃的娘家人组织的,啧啧,那愈王倒是个好的,偶尔外出,见到百姓也是温温和和的,但是吧……”
他招了招手,示意凌秋桑靠过去一点,然后才继续说道:“这愈王是完全不懂做生意,只知道自己的老丈人对他说能增加当地税收,他就放手让老丈人去组织这个劳什子商会,大肆敛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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