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没有好好吃,不许去找阿明麻烦,他也是担心你,”男人笑了,神情间带着对年幼亲人特有的宽容和关爱,接着他收起笑容,一脸认真地看着弟弟,“我们都很担心你,阿落!”
“我跟你们在一起,有甚可担心的……”伊落脱口而出,对上自家阿哥忧心忡忡的眼神,下面的话却是有些讲不出来,嗫嚅着道,“阿哥你不用担心,我长大了。”
“是啊,确实是长大了,都八年了……”伊堤移开视线,望向远处夜空,默然不语。
伊落是他阿叔的儿子,但伊家人向来亲近,跟亲弟弟也没差。八年前,他二十四岁,已经一路顺风升上六阶,正是一个天之骄子最张扬最明亮的时光,然而,一切年少轻狂都终止于一夕之间——那一天,有人告诉他说伊落,他的小弟弟,所有人都非常宝贝的小阿落,被人从家里偷走了……他骄纵不羁的青春岁月,终结于此,就象最为华美的乐章,嘎然而止。
兄弟俩都陷入到八年前那段黑暗的日子,伊落把额头顶到伊堤肩上,轻声道:“阿凛在他手上过了八年,我都无法想象他是拢个活下来的……”
伊堤用力揽住弟弟尚且单薄的肩膀:“阿落,这一次我们一定会把阿凛救出来,绝对不会再让那只疯蛊跑掉,相信阿哥!”
“我信你,阿哥!”伊落坐直身体,坚定地点头。
远方的天际线上,亮色彻底消失,黑夜宣布降临。
兄弟俩跳下树,伊堤最后一次交代弟弟:“今晚上你们的首要任务是保护好自己,不论发生何种意外,都要相信阿哥,不许擅自行动,明白吗?”
伊落乖乖点头,看伊堤转身,又一把抓住他。
伊堤会错意:“放心吧阿落,我一定会把阿凛安全带回来。”
伊落却摇头:“我不担心阿凛,他既然能够活到现在,必定是有自保的手段。我担心的是那几个小伢崽,他们还拢个小……阿哥,请您务必保护好他们,就算让那个疯子逃掉也没关系。”
看弟弟慎而重之的神情,伊堤很有些意外:“听阿明说当中有个小伢崽很得你喜爱,我还当他言过其实,原来是我想差了。他叫甚来着,阿苏……”
“阿苏南!阿哥,他叫阿苏南!”
……
而此时的阿苏南,显然是不会想到还会有人前来相救的。且不说世人眼中他们值不值得救、不说有没有人愿意为了他们仨跑来与一个大巫士正面对敌,单说这一路爬山又涉水,以树蜥的逆天速度都走了一天一夜,其间貌似还曾翻越雪山……弄个遥远又隐秘的地方,就算有人想救,他都不以为短时间内找的过来。
所以,这会子他正坐在地上,对着窗外的荷塘一角,发呆——是的,他们终于有资格进入白楼了,不过这个“资格”,他宁可不要。
今天小崽们的小日子过的很是快活,顶着烈日上树逮鸟,下塘捞虾,吃饱喝足玩够,没人骂没人吼,脱缰野马一般的快畅舒络,是每个小孩子的梦想生活……好吧,是另两个的梦想生活,他只是找了个有浓荫的清凉地方睡了一下午。
直至黄昏来临吃过晚饭,他们才被阿木带去洗澡,其后进到这个房间做血脉测试。
而一想到刚才的测试,诺阿小黑就觉得自己的好兄弟好奇怪好奇怪:“南仔,你做啥要跳起来呢,血脉测试又不痛?”
听他又一次提到血脉测试,阿苏南整个人都要不好了,黑着脸再次澄清:“我不是怕痛,我就是不喜欢!”
每个夷家孩子一出生就要做测试,对此阿苏南肯定是毫无记忆,不过就在不久以前,他还经历了第二次,很不幸,于他而言,人生的第二次测试与其说是“测试’,莫如说是“惊吓”,整个过程就是一次灾难,以至于他觉得灭绝师太对他的不喜,很大程度上就是源自于他在测试时的糟糕表现。
说实话刚开始他还是蛮期待的。前世看小说,不论是西幻魔法还是东方修仙,魔力测试/灵根测试都是重头戏,而他先入为主,还以为跟书上一样,血脉测试的道具要么是一块宝石,要么是一个器物,总归是个死物。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太天真了,他忘了巫夷除了巫,还有蛊——巫血测试确实是要用到道具,不过,既不是石头,更不是木头,它压根就不是个死物,它是……巫、蛊,活的!
当看到一只长相怪异的黑灰色蛾子把嘴上长长尖针刺入前面伢崽耳后血管的时候,阿苏南当场就昏菜了……
“阿木大人的测血蛊好漂亮,是绿色的,还带黄边,我还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弄个好看的血蝴蝶呢!”诺阿小黑还沉浸在刚才的测试当中不能自拔,语气中满满都是赞叹。
阿苏南的小脸却彻底黑成锅底——说的好像你经常看到血蛾子似的!
身子肥腻腻,翅膀是摆设,尖脑袋上还长了一根伸缩针管……弄个丑的一只蛾子,也好意思叫蝴蝶!
一想到不久前那样一只丑恶的怪异生物曾经把它脑门儿上的“针管”刺进自己的身体吸血,阿苏南就浑身鸡皮疙瘩……上一次也是这样,他竭尽全力伪装镇定,他以为自己成功了,却在“长针”刺入血管的那一刻彻底破功——当时他整个人都不自禁地抖动起来,止都止不住,完全不受大脑支配,跟其他孩子的兴高采烈形成强烈反差。
至于这一次……
阿苏南一点都不想要回忆刚才的情形。
旁边朗阿蛮看着阿苏南的黑脸,也是大大的不解:“南仔,做啥你不喜欢血蝴蝶呢?刚刚阿木大人的血蝴蝶好像很怕你呢,会不会是它晓得你不喜欢它?”
阿苏南简直都要崩溃了,你们一个个做啥都揪着那只倒霉蛾子不放啊,明明有个天大的危机就在眼前,我们很可能马上就要被当作实验材料了,你们晓不晓得啊!
深吸一口气,小学生开口:“蛮仔,阿木大人讲你的血脉必须要二次暴发,你都不害怕吗?”
朗阿蛮:“不怕。”
阿苏南:“但是,很痛呢……”
朗阿蛮:“不怕,只要能提升血脉,我啥都不怕。”
诺阿小黑插嘴:“就是,我也不怕,只要能觉醒巫力,我死都不怕!”
听到“死都不怕”几个字从一个七岁小娃娃的嘴里讲出来,阿苏南扯扯嘴角,感觉怪怪的。不过好歹他的目的是达到了,这两只很快畅想起成为大巫士之后的幸福生活,比如骑着树蜥回家吓死寨子里的宿敌之类……好有想法。
好吧,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运,你们开心就好。
……
阿木进到屋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小伢崽兴奋地讲着话,阿苏南皱着小眉头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小小的一只,满腹心事的样子……可能连阿木自己都没有意识他,他看向这个安静小伢崽的眼光当中多了几分审视和忌惮。
“阿木大人,要开始了吗?”自来熟的诺阿亚迎上前。
阿木手上抱着一个木箱,木箱上还托着一个小木盆,盆里种着“青草”。他走到窗前,先把“青草”放到窗台上,然后打开木箱,有条不紊地把箱子中的物事一件件取出来,放到窗台上“青草”的旁边,一一摆好。
他一边摆放还一边耐心地回答诺阿亚的问题。
“这个不是普通的草,它叫银边草,开的花极小,串成一串,看起来就好像草叶上长了一条银边。不过它要七年才开一次花,花期又极短,识得的人极少……”
“银边草吸食瘴邪,吐出的却是沉霖之气,巫力就藏身于沉霖之中……”
“这个小臭球叫作薄荷香球,别看它不好闻,点燃之后却可以激发银边草的生长,让它吸食更多的邪瘴,吐出更多的沉霖。这个香炉就是用来燃烤薄荷香球的……”
“对,你讲的很对,我们需要大量的巫力才能让蛮仔二次暴发,所以才需要银边草还要有足够多的薄荷香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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