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如果那的确是一个真实的少年,或许他应该尝试制止他的行径,如果那个少年是想投水……
辨认不清他自己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但是此情此景,他尽可以将其伪装成完全的善意和忧虑。
少年的确在克制不住地呛咳之后,身体一瞬间失去了些平衡,这让少年下沉了少许。
而之后,少年更快地重新回复了之前仰浮的状态。
毕竟平衡性对于即使是在异常状态下的少年来说,都再基础不过罢了。
他不会溺水,即使是这种情况下。
他不下坠,下沉,那么也不需要此刻有哪双手来将他救起。
房恒看着此幕,他一时说不上来此刻他的内心是怅然遗憾居多,还是重重复杂居多,他知道,他此刻的心脏已经空落了一个缝隙。
他不是最开始接触到少年的人,他不曾真正意义上触碰到少年,无论是外在,还是内里。
他不想知道这点的,因为对他来说已经太晚了。
为什么他要在已经清楚自己下堕地沉迷其中之后,才意识到?
而那些……那些人,他们不了解少年,他们对少年的性子一无所知,他们鲁莽而愚妄。他们碰触不到,他们永远也——少年甚至不投以分毫视线。
那一支烟随着少年垂落的手指浸湿,而那个透明的火机此刻俨然也无法再使用。
少年也对其失去了兴趣,于此同时,少年乌眸眼侧的红已经随着水温褪去了。
可偏偏照拂下来的日光还是温暖的。
他似乎从未如此懒倦,从未如此放松,他想要在此时于这水面上浅眠一小段时间。
日光于他侧颊上轻抚,而少年在闭目的片刻之后,已然意识到,他的生活中安静的短憩已经该结束了。
只是个副作用,他不愿意离校太久,不然到班主任那边可能有麻烦,毕竟提前离校一两节课或许不会察觉,这种还有几节主科课的情况下中途离开,怎么都会问起。
他想他暂时不会去找那个熟悉的怪人麻烦,毕竟是实验和反馈,他改天将结果告知那边,但短时间内他不会再去接下一次了,假如一次就会扰乱他这样长时间的安排和日程,他不能作出任何保证。
少年沿着澄蓝色的湖泊向岸边走去。
他丝毫不顾忌现在由泽水浸透的衣服紧贴在他的身体上,让那具少年躯体过分一览无余,简直像是巨大湖泊中走出的一株水生植物。
无法形容那一刻的观感。
少年不在意,在现在的气温下,或许再过一两个小时这套湿透的衣裤就会重新变得干燥。
房恒仍然站在原地。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他的确没有试图掩藏过他自身的行迹,可是在接触到少年的视线时,他仍然感到一种,让心脏在暗处悄然加速的紧张。
他已经熟悉了这种紧张感,可是每一次,每一次他都似乎比之前更紧张一个层级。
此刻少年那双乌眸很淡地扫了他一眼。
很奇怪,他知道少年认得他,可他说不上自己此瞬是否心生欢喜,是否心生迷惘。
他看着少年在那之后从他的身旁经过。
“洛……梓昱。”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在此刻竟然勉力开口了。
他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将袖上挂着学生会标识的校服外套解了下来,然后他感到他在将其递出去。
就像是……他不知道他在这一刻想什么。
少年这时候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似乎才意识到他似乎在对他说话,于是转过了头。
看到那件校服外套之后,少年没多犹豫就摇了摇头。
“谢谢,不用。”
很快就会干燥,而且这个男生之后也需要使用它。
房恒没有感到遗憾,也没有感到被拒绝的失落。他很明确地感到,少年只是……不在乎。
少年实际上对很多事情都不在意。就像这个时候。
羞窘,困惑,对因为自身状况湿透的衣物感到不适,这些都没有。
少年只是要离开了。并且对他的忽然到来和离去带来的影响无所察,他只是这样离去。
房恒看着离开的少年身影。
他仍然和来时一样看着少年的独身背影,但在此刻,和来时不同的是,他似乎知道他碰触不到少年,也许从今往后。
可他仍然没有丝毫后悔的情绪,他的眼底映着少年的身影,他的理性告知他少年对他和以往任何一个有几面交集的同校学生没有差别,他应该及时维持收手,来使自己不负担更多可能的成本,但他的意识深处仍然在为少年的过往种种,那带着他压抑遐思的身影所沉迷。
他不知道人的情感竟然是如此不可控的一类事,而如果对象是那个少年……
他知道他下堕得甘之如饴。
洛梓昱走在街上,这个时间街道上的人不多,看到少年这副模样的行人也几乎都投来了视线。
一部分只是单纯的吃惊,比如穿着校服的少年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一身浸湿地走在路上,一部分因为揣测而复杂,还有部分则带着隐约的探究,甚至细闪着目光。
但少年只是无视了,湿透的烟盒,那支烟,还有不再起作用的劣质火机已经被少年随手扔进了道路旁的垃圾箱里。
在隔了一段距离快入校的时候,少年倒是略微在荫地下等待了一会儿,毕竟学校的学生太多了,要是遇上认识的比如之前去过滨水的那群学生,问起来会比较麻烦。
不过少年身上基本干燥了,不站在更容易处理的日光下是因为这个时间接近中午,是他最困的时间段。直接在围墙边困睡着了也是可能的。
如果仅是这样睡着,他倒也不至于警惕,但他今天并不确定……那个会让他由内生出过度燥热的副作用会不会反复,他不想猝不及防的时候再经历一次这麻烦。
于是少年耐心地靠着围墙待了一会儿,然后再利落地翻了过去。
……
今天下午礼堂的排演,实际上似乎已经距离剧幕的尾声接近。
一场单独的剑士和皇子的主对话段落,而考虑到负责主导的艺术班学生以之前的论断而划分的主部,这似乎已经昭示着什么。
这一幕前,赏金已然背叛,在给了皇子一道贯穿腹部的重刀伤后离去,而公主在这个间段被边境请去作为代表之一参与临时议会,抽不开身。
所以此时,此地,此次意外中的意外,只有他们两个人。
寡言的黑衣剑士在一段悬崖边,伸手握着下坠皇子的右手。
明明在此时此刻,剑士需要单臂负担一个成年男性的体重,他此刻表情却没有分毫变化。
他的乌眸往下俯视着。
没有任何人能辨认他眼中的情绪。
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一个人没有表情,不说话,那么深究他的所思所想,甚至因此知晓这个人本身,都是不可能的事。
已经共同旅程前进了如此之久,皇子认为自己已经偶尔能和这个过分沉闷的剑士开开玩笑,可是了解他,知道他所想?
皇子不由露出一个苦笑。
他对赏金的背叛早有所见,甚至从赏金最开始应募到他身侧,他愿意给其全心的信任,但他实际上已经预料到被背离的那一天。
而此刻,他看着剑士黑黢黢的瞳仁,他不知道剑士在想什么。
“你是束缚。”剑士言简意赅地总括道,“如果离开,我就能继续之前的路。”
“你的承诺实质不能确定成立,那么对我即是无诺。”
皇子仰着头时想,的确,他们在往边境旅行的过程,自然会远离那个国家,那么他们也无法得知那个受审者的审判结果。
于是,他所说的那些劝诫,便都是空中楼阁。
皇子闭了闭眼,他无法为之辩解,更无法对长久共同旅行的同伴进行虚假的矫造与欺骗,以使他能在此时获救。
“你的‘审判’实际上也是如此。”
剑士的声音无起无伏,即使说了之前那般意义只差分毫,即可能导向未测后果的言语,此刻也仍然不带任何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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