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商枝转过头看他一眼,客气道:“是了,先前送夫郎和孩子回老家走亲戚,我急着回城做生意,就先回来了。”
“怪不得,你们走了有日子了吧?现今进城,可查得更严了,就咱们前头这些,没有个一炷香,怕是都不放人。不过若是出城,跑得倒都快得很。”
喻商枝见这汉子似乎知道地颇多,便有意同他攀谈起来。
“确是走了七八日了,我们走的那日,还没这么麻烦。”
他指了指不远处四处抓人的官兵,低声问道:“那边又是怎么回事,大哥可知道?”
这汉子是个来往城内城外,专门赶车送人的,去了城外把客放下,一路空车回来,正愁没人说话,见喻商枝送上门,忙不迭地一股脑往外倒。
“说来都是一码事,你先前可听说过,北边那边闹疫病?”
喻商枝摆出略微茫然的模样。
“略有耳闻,但不是说都是谣传么?”
汉子一拍大腿。
“什么谣传,现今八成是真的了,先前不让流民进城,可总有那想办法溜进去的,真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敲晕进城的农户,扒了衣服,拿了货物,扮作进城卖货的人的,还有绕着城墙一圈,找到狗洞钻进去的。结果这些人进城之后,你猜怎么着,开始死人了!”
喻商枝浑身一凛。
“死人了?”
汉子说到这里,也面露些微恐慌。
“可不是,我虽然没看见,可有些人真真看见了,说是那人走着走着,就在大街上倒下了,抽抽了几回,直接蹬腿没了。有人报了官,官差过来把人裹了带走,再往后没几天,就开始抓城外的这帮流民了。”
喻商枝看向那些被塞进木笼的流民,其中不乏妇人、哥儿甚至孩童,当然更多的还是汉子,汉子身轻体健,能坚持到这里的更多些。
“这些流民抓了去,衙门会给他们诊治么?”
汉子撇撇嘴,摇头道:“那就不知道了,听说这帮人也不会带进城,就在城外圈了个块地方,全都赶进去关着。”
听起来像是简单粗暴的隔离政策。
可若这么干,却不命人前去诊治,又与让人自生自灭有何区别?
甚至这些流民在城外时,还是三两聚集,接触并不那么密切。
等到真的被关在一起,反而更容易催始疫病大规模蔓延!
这等荒谬之策,果然像是他们寿安县的草包县令想出来的。
就在喻商枝打心眼里质疑彭浩彭县令时,这位草包县令也正在县衙之内忙着跳脚。
他的面前,正站着愁眉苦脸的县丞、县尉,还有一票大小吏目,桌子上则放着仵作的几张验尸结果。
这几日,当街暴毙的流民已有七八人之多。
为了搞清楚他们的死因,彭浩索性命人把他们的尸体都带回来,让郎中和仵作一道查看。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得知,这些人都是死于同一种怪病。
很有可能,就是先前谣传的,蔓延北地,致使无数村落绝户的疫病!
彭浩把茶盏重重搁回桌子上,呵斥面前众多下属道:“我让你们抓流民,这都几天了,还没抓干净!你们给我解释一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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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修)您看那喻氏医馆的喻商枝,是否可堪此任
彭浩素来刚愎自用, 可底下的人又能如何是好。
官大一级压死人,便是知道这法子蠢不可耐,却也只能听从。
等他发完脾气, 余下的人尽数哭丧着一张脸。
县丞算起来是县衙除了县令之外的二把手,这次首当其冲, 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道:“回禀大人,非下官们不曾上心, 实在是这些流民太过奸猾, 城郊地广, 或有躲进山林的,或有躲进破庙不出的, 更别提至今还有削尖了脑袋,想往成立混的!而且他们之中,怕也是多有染疫者, 底下做事的人,难免投鼠忌器些……”
“什么投鼠忌器,说白了不就是怕死么!底下这些干事的,平日里个个都充大爷一般,升个堂连杀威棒都挥得没精打采, 好歹是让他们做点正事了,一个个倒是跑得比谁都快?怎的, 衙门是冤大头,想着这帮人吃闲饭的不成!”
彭浩的唾沫星子险些喷了县丞一脸, 他默默垂首, 却是把彭浩的祖宗八辈都问候了一个遍。
不过彭浩有句话倒是说对了, 衙门里的这些衙役, 大多是世袭,老子退了,传给儿子。
别看这些人连个官都算不上,只比“民”高一级,却是世世代代混在这里的老油条。
便是他们这些七八品的芝麻官哪天外调了,乃至被人弹劾了,任你流水一般换过多少人,衙役还是这帮人。
所以有时候,当真使唤不动。
可自从彭浩来寿安县走马上任,他们这些底下的人,的确也跟着吃拿卡要的,收了不少好处。
看在这些的面子上,彭浩蠢些也就蠢些了。
县丞和县尉对视一眼,示意后者也说几句话,帮自己分担分担火力!
县尉与县丞同为县令佐官,掌县内治安、缉盗之事。
所以这回上街抓流民,也是县尉带着手底下的人主管。
他们两个已经共事多年,比起不知道哪天就被调走的县令,相对而言算是一条心的。
县尉转了转脑筋,开始大倒苦水。
“大人有所不知,您要将流民归拢到一处,让他们有片瓦遮头,有碗粥水可食,原本是好事!奈何近来谣言四起,都说咱们衙门抓了这些流民,是怕疫病蔓延,要抓了他们去杀头,甚或还是有说是活埋的。这些个说法一散开,抓人可不就是愈发难了!”
彭浩直捏眉心。
他让把流民抓到一处,关到城郊去,本就是个省事的做法。
可谁能想到那些个流民走了上千里地,命都还在,关到一起去,倒是一夜之间就死了好几个。
他好歹也知道染了疫病的人,死后要深埋,便吩咐下去,但凡是死了的流民,全都拿草席裹了拉去乱葬岗,哪天死,哪天埋。
谁知前日有人慌慌张张来报告,说是有个汉子埋了的时候以为死了,实则还有气,埋了一半挣扎起来。
虽说这汉子抽抽了两回还是死了,但这一幕被旁的流民看去,也不知怎么传的,就成了他们抓人活埋。
“都是些废物!不过是些手无寸铁的流民,还有城内的愚蠢百姓罢了,你们穿着这身皮,也在这个位子上待了多年了,竟是连这点事都搞不明白!”
县丞和县尉这回却是不接茬了。
任你怎么说,反正他们事也办了,无非是办得不那么合心意而已。
眼看彭浩又要再摔一个茶盏,县丞一拍脑袋,却是想出个办法。
“禀告大人,下官倒是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彭浩简直急得要上房。
“都这种时候了,你说当讲不当讲,有什么计策都速速说来!”
若是再放任这批流民在城内外乱窜,疫病一旦蔓延扩散,他这县令可就是当到头了!
县丞向前走了两步道:“大人,下官是这般想的,这些流民初步点算,也有个五六百口子人,其中更是不乏青壮,且后面还不知道多少人正往咱们寿安县城赶呢!现今当务之急,确是如大人所说,把他们圈在一处,别乱跑惹乱子的好。只是现今城中既有了传闻,激起了这帮子刁民的逆反之心,咱们衙门人手有限,所有衙役凑在一起,也没个一百号人,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不是?不妨也别硬碰硬,既知这些个刁民担心什么,咱们就顺毛捋,先把他们安抚住,何尝不是驭民之术。”
县丞一番长篇大论,听得彭浩耳边直嗡嗡,忍不住道:“有话就直说,恁多弯弯绕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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