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眼见众人的兴趣已被勾起,反而停下话茬,呷了一会儿茶水。在众人急切的目光中,慢悠悠地伸出一根手指:
“那‘一枝花’杀死南鲨,还有杀死北鳄,都只用了一滴露水!”
众人有的滞愣地张大嘴巴,更多的是倒抽一口冷气。
听起来,可能会让人觉得,用一滴露水杀人,和用一片叶子杀人也没什么区别,但两者的难度却截然不同。
叶子尚且有硬度,而水乃至柔之物。
这就好比,你将一张宣纸扔出三丈远,或者将一片竹简扔出三丈的区别。
便有人问道:
“……这一枝花是何许人也?”
“谁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谁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只知道在一个月内,他先后杀了‘魔笑鬼哭’、‘南鲨北鳄’、‘嗜钱如命’金婆婆、‘毒死人不偿命’卢大饼、白头翁媪夫妇、‘赤链蛇’小红和‘千斤小姐’杨西施。
“他每杀一个人,都只用一招。
“并且他每杀一个人,都要在那人的耳朵上簪上一朵新鲜采摘的小花。
“所以,江湖人便管他叫‘一枝花’。”
“一枝花”苏试略微头疼地别开了脸。此时已是黄昏,最后一缕晚霞从楼角销去,梅影淡而疏落。这有梅茶馆是彻夜迎客,无论酷暑寒冬,都不会打烊的。
无论是谁,都可以在这里打探到最新最快的江湖消息。
而无论什么消息,只要一在有梅茶馆说出,便立刻传遍天下。
只听茶馆中人道:
“莫非这‘一枝花’是什么隐名侠士?”
说书人道:“非也,非也。非但不是什么侠士,还被平陵阁列为了近十年来最危险的头号案犯。任何人能提供他的消息,平陵阁赏银千两!”
有人奇道:“这‘魔笑鬼哭’之流,均是平陵阁通缉的要犯,难道他不是为江湖除害了吗?”
说书人道:“只因这‘一枝花’杀‘魔笑鬼哭’等人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
“第一种,这‘一枝花’是个黑吃黑的主,来了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二种,魔笑鬼哭、南鲨北鳄等人,便是与一枝花合作杀掉的江南七富,事后又被过河拆桥,狡兔走狗!
“只因魔笑鬼哭等人虽死,但被掠去的财富却也无影无踪。”
众人不觉倒吸一口凉气,出了这样一位强人,只怕江湖中要人心惶惶了。有江南七富的前车之鉴,那些有财有势的大户人家,恐怕还更要食不下咽。
此时,上了晚膳。
有酒炒青口、油煎鲥鱼、芙蓉肉、芋煨白菜、芥菜炒黄豆等等,米是桃花籼。
苏试并不爱口舌之欲,是以吃饭极慢。
等就着菜吃完两碗米饭,已是月上柳梢头时分。
过了晚膳时间,又有新的客人来,这说书先生便又将白日讲过的江湖故事再讲一遍。
谁若有专门想知道的秘事,就得向茶馆花钱买了。
那青衫男人仍然坐在那个座位,也仍然在看着苏试。
苏试也便再将他打量一番,只见他身形挺拔而高挑,虽然坐着,也不比来往的店小二矮几分,他腰间悬一柄剑鞘漆黑的宝剑,剑宽约两寸,长约四尺,比一般的长剑还要长上一些,大约是因为他个子比一般人高出一截的原因。
他肩膀宽挺,肤色麦黑,高挺的鼻梁为劲瘦的脸庞更添几分硬朗。
和南方男人的秀致清美不同,他便如烧酒般寒澈凛冽,他的英俊与精致、艳丽绝无半点关系,而是沥干水分的岩石,是经过炉火锻造的玄铁。
但苏试并没有仔细打量他的脸庞,因为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被那双眼睛所吸引。
那双眼睛温暖、璀璨,就好像你在漆夜中望见的一盏孤灯,不知不觉间便吸引过去……
等苏试回过神来,便发觉自己竟与一个陌生人对视良久。
那人又对着苏试笑起来,这是他今天第二次看着苏试笑。
苏试跟着困惑地一笑,随即撤回目光。
他容姿洒淡,却偏偏着一身暗奢的黑衫,阔袖边的银纹犹如一笔狂傲的龙蛇舞。玉指握着乌羽之扇,又有一种诡秘之惑。
扈从添酒,那男人依然浅啄慢饮,看着苏试,仿佛在用他下酒一般。
苏试不再在意那男人的目光,月光洒在他的肩头,梅花的香气被风吹入。苏试随手伸到窗外,摘下一朵梅花,放到鼻端轻嗅……
月下看他,似仙似幻,似诗似魔。
这时,一个小童捧着红木盘向苏试走来,木盘上放着一张红色的纸笺。
苏试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五个字:
「五陵人,唐璜。」
苏试宛然一笑,怪不得这有梅茶馆讲“一枝花”的故事一口气连讲了三天三夜,原来是男主受为他买的人气。
有梅茶馆虽然只此一间,但有梅茶肆却遍及大江南北。
三天,也足以叫“一枝花”闻名九州了。
他正愁着怎么搞死自己,男主受这真是送来一口好锅。
苏试将纸笺一折,放入杯盏中,伸手盖上杯口,等他将手拿开,那襞纸便化为了齑粉。
月已中天。
有梅茶馆门口点起两盏纸灯笼。
灯笼上各用文征明的楷书写就一个“梅”字。
别人离开时都是骑马,只有苏试坐轿,无人抬的轿子。
苏试掀帘进入轿中,轿子重新浮起,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运行内力驱动轿子并不是件轻松的事,至少一定比请人来抬难上许多。
他之所以坐无人抬的轿子,并非没有理由——这其实是一种很好的练习内力的方式。
不然仅仅为了逼格就遭这个罪就太傻了。
他刚要坐到垫褥上,一只扑腾累了的麻雀便从上面飞起来,又对着透着片月光的窗帘扑腾。
“咦。”
苏试惊讶一声,不知这麻雀是怎么飞进来的。
苏试掀开竹帘,但那麻雀因为惊恐已极,只拼命一味地将自己的小小身体胡乱撞向一旁的车厢上了。
苏试伸手去拢小鸟的身体,那鸟儿因为扑腾得太厉害,每次都滑出他松张着的双手。
其实以他的武功,完全可以一手就捉住这只麻雀。
但他还是不厌其烦地伸出双手去轻拢那鸟身。
麻雀柔软的翅膀不断地滑过他的手指,好像一块酥滑的黄油在掌心里滑来滑去。
渐渐地,那麻雀不再扑腾了,而是收起了翅膀,乖巧地蹲伏在他的掌心。毛绒绒的小身子就像一颗又软又暖和的小心脏,带着点生命的律动。
苏试一手掀起窗边竹帘,一手将麻雀递出。
那麻雀感受到清新自由的空气,便再次欢快地展开翅膀飞了出去。
轿子停下来的时候,有一阵马蹄声也跟着停下。
又是茶馆里那个青衫男人,他又在望着苏试微笑了。
那面庞在夜影的勾勒中更显冷硬,那冷硬的面庞却居然十分适合笑容。
“……”
苏试看了他一眼,便放下了帘子。
只觉得这个人是个怪人,无缘无故地对着他笑,实在有点莫名其妙。
其实以前也不是没有人看着他笑,只是他从来没有心去弄懂其中的深意。
但他以后会懂的。
第六章 练剑
鹿门。
水道码头。
魏知白正在背着粮袋。
一包包碧梗米被从货船上卸下来,由码头工人背运到这附近的仓库里暂存。
这些工人干惯了这类活计,一个个弓着宽大的脊背,像是骆驼一样驮着三袋米,一口气地往仓库走去。
魏知白身量尚未长成,背得并不比别人多。
但速度却是别人的两三倍。
往往别人背完一趟,他已经背完了三趟。
别人背完一趟,要领个竹笺子,好作领工钱的凭证。但他不领,因为他不要工钱。
夏日的太阳晒红了他的脸颊,汗水湿透了他的粗布衣衫,他像许多其他的码头工人一样敞着衣襟,露出单薄,但是结实的,如花岗岩雕琢而成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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