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方暇抬脚准备往那边走的时候,却注意到已经暗下来的天色,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等到明天再说。
毕竟洪子睦那会儿的模样,明显不像是能沟通的状态,还是给对方一晚上的时间冷静冷静,接受一下现实比较好。
方暇却没有想到,这一冷静差点儿把人都冷没了。
他第二天一大早就得知了消息:洪子睦昨夜落水了。
方暇:?!
*
杨守澈知道这个消息要更晚一点,他惯有晨起背书的习惯、在这期间不受外人打搅,一直等到该出门的时间才轻手轻脚的回来,和杨孤鸣结伴往讲堂去。
身边的杨孤鸣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昨日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不管是震惊窃喜还是别的什么情绪都已经足够人辗转半宿了,很显然书院里的大多数人都没有睡好。
杨孤鸣惯常心大,倒不至于被这事影响情绪,只不过他旁边两个隔间隔着他传话,吵得他中间醒了好几次。他倒是提醒过了几回,不过两边人都情绪激动着,等他好不容易睡过去,那声音就不由自主的又大起来,被吵醒的杨孤鸣不得已、只能再次提醒,如此循环往复。
似也是知道自己理亏,今天一大早两边都携着礼上门赔罪,叫人憋着一股火都发不出来。但杨孤鸣的性格也确实不会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接了赔罪礼、又听了两人接连保证“没有下回”之后,这事儿算是揭过了。
话虽如此,杨孤鸣这会儿看着神采奕奕的好友不免怨念。
“你昨夜明明也是起了,怎么就精神这么好?”
杨守澈一愣,“昨夜?”
昨天的那些议论让他想起了那个不甚愉快的梦境,回去之后心情低落,很早就睡了,再睁眼就是平常晨起时间,哪有夜起?
杨孤鸣很肯定地点头,以一种颇为感慨的语气道:“没想到你也会半夜出去?”
书院为了避免出事,入夜之后是不许学生出门的,更有专门的更夫在学生住处附近巡逻。
不过书院里都是一帮年轻人,正是越不让干什么越要干什么的年纪,三两结伴翻墙出去是常事,怎么避开更夫的经验在学生中口耳相传、堪称秘籍了。
可一向守规矩的杨守澈显然不会和这种行为同流合污,杨孤鸣昨天晚上迷迷糊糊间,也是看了好几遍才确定那道人影是从杨守澈屋里出去的,一时之间整个人都清醒了。
杨孤鸣倒是颇为哥俩好地拍了拍杨守澈的肩膀,道是:“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
只是隔了一会儿又耐不住好奇,“你去干什么了?”
能让杨守澈这一向循规蹈矩的性子违反书院规定,那简直堪比看见了猪能上树,杨孤鸣心里跟猫抓了似的。
虽然对方说得肯定,大杨守澈就算再怎么回忆,也没有自己昨晚出去的记忆,这会儿不由开口,“不,你……”
他刚想说好友是不是看错了,另一边的杨孤鸣已经一拍脑袋满脸恍然,像是想明白了原因。
“你不会去找那人了吧?”
杨孤鸣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脸上的表情很快就转为忧心,“守澈,我知你又厚道又善心,素来不忍看人受苦,但昨日那事实在……”
杨孤鸣顿了顿,满脸不知道怎么说的模样,但是最后到底叹了口气,更小声劝道:“这种事儿咱们还是不沾的好。”
杨守澈怔了一下,意识到对方说的是洪子睦。
——原是杨孤鸣以为他昨夜担心洪子睦的情况,过去看了。
这倒实在是杨孤鸣想多了。
要知道杨守澈虽然是个不爱与人计较的厚道性子,但也绝不会宽容大度到如此地步——便是圣人都曾言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杨守澈正想解释几句,但是却先听一道拔高的声音落入耳中,“落水了!落水了!!”
这声音一响,两人当即也顾不得刚才的谈话,连忙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跑过去,气还没有喘匀,又扬着声追问:“谁落水了?!”/“在哪落的?!”
只不过凑得近了,两人却俱都愣住。
传话那人面上哪有半点着急慌张之色,分明是满脸的笑意。
还是杨孤鸣反应快些,满脸的哭笑不得,带着气道:“大清早的就耍着人玩?这话可不兴玩笑!”
真是吓都给人吓清醒。
“没开玩笑!”
那人反驳了一句,但是仍抑不住满脸的喜色,接着道,“是洪子睦落水了!”
两人都是一怔,但这会儿的功夫喊叫的那人已经错身而去,看模样是急着把这“大快人心”的消息告诉其他同窗,这一次倒是杨守澈回神更快一些,他冲着那人的背影大声,“在哪?!”
对方一边往远处跑着,一边随手指了个方向,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这边的两杨已经急急忙忙赶去救人。
毕竟人命关天,就连一开始说“别沾这些事”的杨孤鸣这时都无暇多想。
不过等到了地方,两人才从那边围的一群人的口中得知——人早就救上来了。
对方是半夜落的水,被碰巧路过的更夫拖上来了。
要真等到天亮,尸体都不知道要顺着水飘到哪儿去了。
杨孤鸣听着旁边那些“怎么没死成”的遗憾叹息声音,忍不住皱了眉:洪子睦所做的那些事,确实是个品德低劣的小人,但是就算依照言律也不至于被判死,他们到底是同窗一场,听得这些话不免觉得寒凉。
不过毕竟个人想法不同,杨孤鸣虽也皱了眉,却也没有说什么,用肘抵了一下身侧好友的手臂,示意两人一块儿离开这地方。
只不过稍微偏了一下头,却被杨守澈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追问:“守澈?!”
杨守澈这会儿却分不出心神来去抚平好友的担忧。
先前杨孤鸣关于他“昨夜出去”的疑问,还有刚才“落水”的说法……
某个猜测在心中成型,他的心跳一下重逾一下,敲击着脑中瞬间绷紧的那根弦。
杨守澈死死咬住了牙,抖着声音问出了那个问题,[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
……
一息之后,杨守澈听见了对方的回应。
是一声好似遗憾的叹息。
第65章 寒门19
晚间。
纵使是夏日, 到了入夜时分,温度也转凉了下来。
洪子睦还呆在原地,身形却因为这降低的温度瑟缩了起来。
他的五官也狰狞扭曲着, 眼底全都是要择人而噬的恨意。
倘若要他知道到底是什么人——
白日里的情形尚时不时地浮在眼前, 洪子睦将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满脸都是欲将那送诗稿的人扒皮抽骨的痛恨。
即便到了这种时候, 他也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
不过这越发冰冷的温度中,洪子睦总算从那热血上头的状态冷静下来,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终于想起了要回去。洪子睦动了动僵硬的手臂想要撑身坐起, 却因为身上的酸麻动作一滞, 差点儿直接落得个后脑勺着地的下场。
肌肉麻痛的厉害, 他只能一动不动的僵滞在原地,龇牙咧嘴地等着那一波不适缓过去。不过等到酸麻稍褪,他却注意到月光之下一道被拉得颀长的影子正缓缓接近:有人过来了。
来人的脚步声极轻、淹没在夏日夜间的虫鸣之中, 洪子睦几乎没能捕捉到。等他顺着影子抬头之际, 那人已经站在他身前几步远的位置了。
对方就那么站在那边, 并没有什么动作, 却自有一番清贵的气度。他腰背挺得笔直,连投下来的影子都好似与旁人不同, 只让人看过去的第一眼,就知他身份不凡、不敢生出冒犯之意。
洪子睦愣了一下神。
他在记忆里找寻, 却并不记得书院里有这样一个人。
倒是白日里方夫子那句厉声呵斥显露出了差不多的气场, 只不过方夫子的气质要远比眼前人温和得多。
洪子睦尚自疑惑是不是夜间寒凉以致自己生出了错觉,却见天边的浮云流散、月光微微偏移了一个角度, 照亮了那人的小半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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