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连之前打架时的暴躁心绪都渐渐沉静了下来。
抬头认认真真地看着李老师。
李老师这段官方训话持续了二十多分钟,中间被刘北辰妈妈打断了好几回。
可她实在是太平了,刘北辰妈妈说什么也激不起李老师的情绪,也打断不了她滚瓜烂熟的话术。
到最后就真的像念经一样,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叮铃铃”的第一节 课下课铃响起时,李老师才戛然而止,然后直接宣布:“好了,这件事就这样,希望两位同学和两位同学的家长回去之后都可以好好反思一下。”
便转身回办公室了。
留着四个人在外边大眼瞪小眼。
刘北辰妈妈在原地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忍不住低叫了一句:“怎么这么办事的啊!”
许清朗看出了刘北辰妈妈不好惹,得了便宜不敢卖乖,一脸痛定思痛的表情把许拙给牵走了。
*
最后,先回教室的是许拙。
作为上小学之后,第一个被老师请家长的学生,回到教室之后的许拙受到了同学们不一般的注目礼。
不少同学蜂拥而上,询问他情况怎么样,是不是被李老师凶了,甚至还有人问他有没有挨打。
这件事的影响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早读邢刻的鱼味钞票。
许拙看了眼黑板,才注意到今天数学课似乎又上新的内容了。
除却老师熟悉的板书以外,下边还有一排非常整齐的答题方案。
小学一年级的数学对成年人来说或许很简单,但数学老师还是会讲得很细,并因为那段答题的规范程度而高兴地保留在了黑板上,给同学们当了一节课的参照。
许拙觉得那字迹有点眼熟,不过没等他看清,板书就被值日的同学擦掉了。
回到座位上,陈豪也立马凑了过来:“哎,怎么样啊?李老师咋骂你的?”
他挺幸灾乐祸。相比之下,王思就是安静又担忧的眼神了。
许拙吸了吸鼻子说:“没怎么骂。”
“真的假的?”陈豪说:“你别嫌丢脸不敢说啊。”
其他同学也道:“就是就是。”
许拙还是摇头。
这群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只有王思是小心翼翼地递来纸巾的。夏方宇也在热心地询问,唯独邢刻背对着他,没有把头回过来。
许拙低着头,揉揉眼睛,什么也没说。
*
早上的闹剧似乎在无形之中加快了时间的流动速度。
因为缺了一节课,所以给人感觉很快就到中午了。
第一节 课被老师批评完以后,许清朗就在李老师的提醒下,带着许拙去校医处那,给伤口上了药。
这药水中午的时候是要换的,许拙下了课本来打算一个人去。结果走出教室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邢刻会等在那里。
许拙一开始以为邢刻只是等他回家,然而邢刻等到他之后,却是笔直地往校医室的方向去。
许拙:“?”
两个小孩一上午都没说话,许拙没和邢刻说要换药的事,许清朗就更没有了,许拙都不知道邢刻是怎么知道的。
直到去到了校医处,校医笑着对他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我早上才叮嘱你中午要换药,你才上了一节课就不记得了,课间的时候还让同学跑来问呢?”
许拙才“啊”了一声。
回头看去,就见邢刻站在他背后,侧过了头,没和他对视,耳尖有轻微的发红。
许拙于是安静地就这么把这个“罪”给认下来了。
伤口上药还挺疼的,尤其是有些伤在皮特别薄的地方,就更疼。不过许拙都忍耐下来了。
等上完药之后,就和邢刻一前一后地往杏花苑的方向走。
学校中午可以提供饭菜,但是那个饭菜的价格,相比较自家做的肯定会贵一些。绝大多数都是给住地比较远的孩子提供帮助用的,许拙和邢刻就住在杏花苑,便没有必要了。
孙芳丽和许清朗每天都会在家里提前留一下第二天的午饭,这样两孩子回去热一热就好,隔壁的沈阿姨也时常会送点儿新炖的汤过来。
干净节俭还营养。
两孩子一前一后地走在羊肠小道上,最开始很安静。直到快走了一半时,邢刻才突然低声说了句:“你没必要因为我打架。”
许拙慢吞吞地跟在他背后,说:“哦。”
“我是说真的,我之前去外边做帮工的时候,这样说的人很多,我很早就不在意这些了。”邢刻说。
许拙说:“哦。”
“……你别哦,听一下我在说什么,我的意思是,他们说我都不在乎,刘北辰说我也不在乎,所以你不用和他打。”
许拙说:“那我哦的意思是,不管你在不在意,我下回还会打的。”
邢刻顿住脚步,皱着眉头回头道:“谁之前说不能随便打架?”
许拙舔舔唇。
在这一瞬间他脑子里想了很多大道理,都是以前劝说邢刻不要打架的时候囤的存货。
然而这会儿想说出口的时候,却觉得怎么说都不够劲。
最后想了想,咧开嘴以十足的小学生思维笑道:“那我那时候不知道打架那么爽嘛。”
邢刻:“……”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白白净净……哦不对,是多了很多道伤口,看着有些许狼狈的孩子好半天,严肃下眼神道:“但你打架会很疼。”
“那你假期出去搬东西不疼啊?”许拙反问。
羊肠小道不难走,但是许拙一大早打架委实耗费了不少精力,这会儿没劲了,便稍微往前走一些,把下巴直接搁在了邢刻的肩膀上。
这姿势看着有点儿扭曲,但小孩儿为了表达亲近的时候,就是什么扭曲的姿势都做得出来的。
“我打架你会难过,你放假出去搬东西我也难过呗,那我要是不打刘北辰,我不就更难过啦?”许拙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颜色不深,但卷翘又好看,红润的嘴唇轻声说:“我两本来就是一起的,阿刻你不要和我计较那么多。”
邢刻愣住了。这句话似乎一下就将他拉回了那个雨夜,许拙哭着对他说找不到希望,而他说他要带他去找的时候。
从那个时候开始,两个人其实就已经被紧紧绑在一起了。
但那是第一回 ,谁也没有立刻习惯,所以往后会反复,会吵架又和好。一直到这一刻,许拙贴在他的身上这么说时,邢刻才再一次清晰又明确地意识到,眼前这个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和他是紧紧绑在一起,几乎可以不分你我的同类。
这种稳定又踏实的归宿感没有任何人可以给邢刻,除了许拙。
他们隶属于彼此,能踏进彼此的地盘,是对方唯一的好朋友,也会是永远都不离开的好朋友。
有对方在,再荆棘的道路也会变得简单一些。
邢刻沉默了好半天,才在狭窄又脏乱的小道上,有些许生涩道:“我上午没和你说话,不是在生你气。”
许拙:“啊?”
邢刻说:“我是怕我回头了,会控制不住我自己。”
许拙身上的那些伤口,从刚刚在校医室上药,到现在两个人一起回家,邢刻都没有正眼看过。
以前邢刻身上经常有伤,他被打麻木了,总是不以为然,是许拙每天监督他去换药,催促他保持伤口干燥云云。
那时候邢刻还不理解,他都不觉得疼,而许拙的反应就好像这伤口就在他身上一样,有点太夸张了。
直到许拙也受了伤,邢刻才渐渐明白了过来。
有些伤口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是会被渐渐淡忘的,但它存在于在乎的人眼中,却永远不可能褪色。
许拙一直是被许家干干净净,好好养着的白团子。身上第一次出现伤口,竟然是因为他。就连许叔叔都得为此在辛苦之后,特地跑一趟学校。
邢刻上午是因为难以抵御这个认知下的自责,所以会迟迟不回头,他担心会绷不住自己。
许拙眨了眨眼睛,很欢快地笑起来说:“我知道的呀,我也没觉得阿刻你是在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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