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整个训练营地兵荒马乱,把辛雪给吓坏了,搂着他就是一顿哭,好在这几天慢慢适应了,不过醒来时大脑总一片空白,有时候会不记得自己是谁,或者自言自语。
他清醒后偶尔也在想,自己会不会突然变成白痴。
今晚,童然又有些睡不着,倒不是身体原因,事实上,低氧环境下人很容易犯困,他只是在想明天的事——
明天,他就要正式下水。
在冰冷刺骨的湖中,保证15分钟的闭气时长。
童然不知道自己能否成功,但他并不害怕,甚至十分期待。
他受了那么多苦,效果肉眼可见,一步步靠近目标的感觉非常不错。
他希望,明天也是顺利的一天。
细雪为低氧仓铺上了厚厚一层霜,清晨的阳光点亮了湖光。
童然准时被叫醒,做完身体检查,他和平时一样开始享用早餐。
说“享用”不太切合实际,他的早餐由营养师专门搭配,种类单一,味道很差,但或许是身体已经习惯了,他对美食也失去了欲望,只将每一次进食都当做有营养价值的药物来服用。
早餐过后有半小时休息时间,童然独自玩了会儿扑克,期间无人来打扰。
十点,辛雪通知他可以准备了,童然换好衣服,在零下两度的气温中,打着赤膊下水。
适应了水温,他开始呼吸,大口大口地呼吸,然后沉入水里。
水深两米处装置着一个平台,童然就躺在上面,由团队成员为他扣上四肢的铁锁。
他保持着身体不动,感觉到心跳正慢慢减缓,在日常训练中,他的心律可以下降到每分钟38次,比很多职业运动员的心律还要低。
渐渐的,他听不见心脏的跳动声。
世界安静下来,好像被活埋了一般。
他什么也不去想,任由自己放空,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指开始刺痛。
像一根针,扎进了指甲缝里。
血液从肢端回流,为身体的重要器官提供氧气。
他的嘴唇开始麻木,耳朵开始轰鸣,胸口越来越痛,仿佛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想要呼吸”。
他的心脏出现了供氧不足,心律在20-150之间起伏不定,湖岸上的医护小组犹豫着要不要将人拉上来,而时间只过去了13分钟。
“再等等,”小组组长布朗道,“如果他支持不住,他会挣扎。”
辛雪心慌意乱,一双眼紧紧盯着湖面,“万一他失去意识了呢?”
“应该不会,目前还没有达到他的身体极限,我们可以试着相信他。”
在布朗心中,童然本身就是个奇迹,只用了大半个月就完成了预期中两个月的进度,他并不知道童然自带金手指,私下里也会根据APP提供的呼吸术加训,还庆幸自己时运来了,遇上了亿万人中才出一个的绝佳研究案例。
童然听不见湖岸的对话,他只听见了从意识深处发出的尖啸。
一声又一声,好像永无止境。
他感觉心脏已经停跳,怀疑自己是不是死了。
但这种怀疑曾无数次地出现过,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14分钟。
童然开始挣扎,无意识地挣扎。
有两名组员已经潜入湖中,等待着布朗的指示。
时间一分一秒消逝,每一息都很漫长。
15分26秒,布朗终于按下秒表,小组成员快速地解开锁扣,拉着童然出水。
氧气吸入肺里的一刻,童然全身都像要炸开了一般,他双眼空洞,嘴唇乌青,狼狈又无力地趴在岸边。
毫无血色的皮肤,比雪还要白。
医护人员蜂拥而上,辛雪被挤去一旁,捂着嘴低泣。
而在环绕寒湖的雪林间,一辆车就停在不远处。
陆思闲透过敞开的车窗,静静凝视着湖岸的喧嚣。
雪,又开始下了。
第91章
金乌沉落, 天空像被爪子挠破了般,擦刮出一道道血色的伤痕。
停在雪林中的车终于开走了。
没人知道它曾经来过。
营地篝火旁,童然头枕着胳膊躺在防潮布上, 一只耳朵还塞着耳机。
舒缓而空灵的乐声似远似近, 仿佛在召唤迷途的旅人归乡。
忽然, 他支着上身坐了起来, 眼睛盯着前方雪林。
静止的风冻住霜雪,落叶松好似倒生的冰棱, 凝固在土壤之上。
“你看什么?”辛雪茫然地问。
童然很轻地皱了下眉,“我觉得……算了,没事。”
辛雪只当童然的意识还有些混乱, 眼神微黯, 又很快笑起来:“Demo怎么样?”
“不错,”童然摘下耳机, “叫凯恩先生就照这个做吧。”
辛雪“嗯”了声, “明天你有安排吗?”
今天第一次入水, 虽然已经做过身体检查, 医护小组还是建议再观察一天,所以童然有了一天的假期。
“没安排,”突然空闲的一天,童然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在酒店休息?”
“要不要跟我去见见思闲?”辛雪原本就计划到了科州先去探望陆思闲,可童然这边的训练实在令人焦心, 她哪里还敢走?
童然半垂着眼, 摩挲着膝盖上的布料, “算了。”
“真不去?难得有时间, 你俩又这么近……”
童然犹豫片刻, 摇了摇头,他不想让陆思闲见到他现在的模样,照镜子时,总觉得自己像脱了水的丝瓜囊。
辛雪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两眼,“那有话要我带给思闲吗?”
童然展颜一笑:“我们前天才通过电话。”
辛雪一噎,“行吧,随你。”
次日,辛雪独自开车去了斯廷小镇。
他们提前约好了,在一家咖啡馆碰面。
她到时,陆思闲已经在了,见了她面上便泛起淡淡的笑意,眼中也蔓延出几分亲近和愉悦,却也说不上热情。
“婶婶。”
辛雪没有错过陆思闲朝她身后看的一眼,坐下后主动解释:“可可那边的训练很麻烦,每天都有一群人跟着,脱不开身。”
陆思闲又笑了笑,“嗯,我知道。”
辛雪以为是童然在电话里跟陆思闲提过,也没多想,关心了一下陆思闲的近况,便和对方话起了家常。
两人隔着年龄和辈分,外加陆思闲又是个哑葫芦,实在没太多可聊的,话题七拐八拐就拐到了童然身上,“对了,可可早上去山里摘的野果,让我给你带过来。”
辛雪从包里拎出个塑料袋,“已经洗过了,酸酸甜甜的,味道还不错。”
说完她心里“咯噔”一下,童然可是一直跟陆思闲说自己在纽约的。
辛雪面上不显,心里着急地想着要怎么搪塞过去,但陆思闲好像没听出她话里的漏洞,什么都没问,解开袋子捻出颗野果。
紫红色的果子和樱桃差不多大小,味道也很相似。
辛雪暗自舒了口气,赶紧换了话题:“思闲,你什么时候比赛?”
陆思闲抽出纸巾擦拭手指,“月底。”
“几号?”辛雪道,“可可想来看你比赛,又担心和演出时间冲突。”
陆思闲清冷的面孔多了几分和煦,“可可什么时候演出?”
辛雪也说不准,“要看他什么时候训练达标。”
“23号。”
辛雪愣了愣。
“平安夜前一天,我的比赛。”
“平安夜前一天?那看完比赛我们正好可以一起过圣诞!”酒店房间里,童然听完辛雪的转述立马兴奋起来,“姐,你圣诞回国吗?”
“不一定,”老杨有可能会带队参加巡回赛,如果对方要来,她回去做什么,“关键是你有空吗?”
“下个月中我应该就能结束训练。”
APP的呼吸术越往后作用越大,童然的训练进度也越来越快,快到整个医疗小组都快疯掉,怀疑童然的地球人身份,试图把他开除球籍。
可他们亲眼所见,数据也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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