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隐记得昏迷前正和顾亦倾交谈,把他带来这的人是谁毋庸置疑,可是,究竟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的疑问很快有了着落。
门口的光亮隐隐绰绰,伴随着脚步声,熟悉的身影出现洞窟内。
“你醒了。”
光线很暗,加上隔着一段距离,柳随看不清他说这话时的神态。
“喵~”细弱的声音一下让柳随惊醒,马上就是危险距离了,他体内的飞蛾蛊可还没解。
“能把它还给我吗?”
他用的是商量的语气,甚至是小心翼翼了,顾亦倾抱着猫的手一顿,没有思考太久,他弯腰将猫放下。
胖橘早就熟悉了柳随的气味,一落地便颠颠往他哪跑,柳随一把抱起它,心里松了口气。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柳随选择单刀直入,他对顾亦倾多少有些了解,顾亦倾责任心极强,比大多数人都理智,柳随相信他这么做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
顾亦倾看着他,顿了许久才说:“你现在处境很危险。”
“所以?”
“江湖上即将卷起一阵大风暴,但此事与你无关。”
柳随听明白了他的未竟之意:“所以你便要将我囚禁在这,这算哪门子保护?”他几乎要笑出声来,又环顾四周,“你的保护就是将我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除了你谁都见不到?顾亦倾,不必糊弄我,倘若你真想叫我乖乖待在一处地方避难,也不该是这里,即便你叫我回绝剑山庄,我都愿意信你。”
柳随心里生气,也不知普渡山的人后续又会做什么,柳晔和洛熙择生死不知,还有那些武林盟前辈,现在都如何了。他不明白顾亦倾在这关头究竟想做什么。
顾亦倾不回答他,在僵持的档口,洞外传来声音:“莲首。”
“顾庄主在里面?”
“是。”
这声音很陌生,可莲首这个词让柳随不可避免地想到一个人,整个人瞬间如遭重击。
还没等他做好心理准备,那人便从洞窟入口处出现在他面前,身后的属下还很贴心地提了灯,黑暗的洞窟一下被橙色填满,将一切都照得亮亮堂堂。
柳随看清了来人的脸,三十出头的男子,眼睛细长整体却并不阴柔,还有,与他相似的毫无血色的肤色。
柳必成。
“小侄子,一别多年,别来无恙啊。”
这时候越慌越乱,柳随沉下心,并没有表露出太多情绪:“多谢关心。”
柳必成倒是很诧异,这既不像他认识的当初尚未被毁掉的无忧无虑的大少爷,也不像后来传闻中一蹶不振愤世嫉俗的柳家少爷,于是他打量了柳随两眼,忽然笑道:“昭昭变化真大,叔叔都快认不出来了,”他看了眼旁边的顾亦倾,笑得更是意味深长,“也难怪咱们顾庄主愿意为了你倒戈相向。”
柳随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而后将目光落在顾亦倾身上。
他希望顾亦倾给出一个解释,这太荒谬了,他心里想着这兴许是柳必成的阴谋,可从他醒来顾亦倾的反常又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这或许是真的。
然而顾亦倾只是沉默。
柳必成却不肯放过他:“背着合作人将重要棋子私藏起来,顾庄主不需要给个解释吗,这就是你的诚意?”
合作人这三字一出,柳随内心的疑问和恐慌达到了极限。
顾亦倾避开柳随质询的视线:“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你再怎么用他搅乱风云,于大局也无甚影响,何必执着于此。”
“无甚影响?”柳必成又笑了,目光落在柳随的猫上:“猫?啊,原是如此,竟能想到这办法破我的飞蛾蛊,倒是有些意思。”
柳随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胖橘被隔空吸走。失去了猫的体温,不过短短几秒,柳随的意识便被飞蛾蛊的药性的蚕食殆尽,循着本能向最近的热源靠近。
扑鼻而来的香气让顾亦倾恍惚了一瞬,紧接着温软入怀,香气越发浓郁,似藤蔓般缠绕蔓延。
顾亦倾胸膛起伏,神情晦暗地躲开柳随贴面而来的肌肤,使了些力将他压制住,冲柳必成说:“把猫还来。”
柳必成嗤笑:“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美人入怀坐怀不乱,顾庄主,你可真是让本座刮目相看,到这地步都不忘伪君子本色。”
打量着柳随恍若艳鬼附身的脸庞:“我这小侄子长了张沉鱼落雁的漂亮脸蛋,送去朝廷怕是倾覆一代王朝不在话下,这整个江湖,又有多少人明里暗里寻他,只为一亲芳泽,如此美人,你竟和我说他无甚影响,顾庄主,你当本座是傻子?”
“你把他当作珍宝,想将他藏起来远离纷争,本座可不是,顾庄主如此肆意妄为,叫本座如何再相信你,与你继续合作。”说到这里,柳必成的语气已是显而易见的不快。
顾亦倾皱眉:“你想成为武林至尊,只需将武林盟其中的势力逐个击破,待人心散,我自会配合你将他们一举击溃,助你登上那个位置,如此最为稳妥,何必多此一举将局面弄得难以控制的地步,一个混乱的武林于你无益。”届时将会有更多人趁乱而起,对武林至尊的位置发起冲击。
柳必成似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语气森寒:“逐个击破?稳妥?呵,本座要让那群老东西亲眼看着他们一手建立的武林秩序被碾得渣都不剩,要叫这江湖彻底改头换面,顾庄主,令父是如何落到今日的田地,本座已经同你说的很明白了,你难道就不想为父报仇?将这泥泞污浊的江湖彻底清洗?”
顾亦倾沉默不语。
柳必成心中嗤笑,只觉得这所谓的江湖新生代第一人属实可笑,连家族屈辱都忍得,反倒是为了个徒有其表的废物受他驱使,叫人看不起。
思来想去,柳必成并没有选择步步紧逼,语气和缓:“本座理解顾庄主的顾虑,暂时不做决定也无妨,不过,顾庄主可知我如此器重我这侄儿,其实还有个迫在眉睫的原因。”
“什么?”顾亦倾皱眉,他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可柳必成话语间隐藏的不怀好意叫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柳必成嘴角含笑,顺手将猫还给顾亦倾。
胖橘喵喵叫了两声,迫不及待钻进了熟悉的怀抱。柳随从那种难耐焦灼的状态中逐渐苏醒,便听见柳必成说:
“顾庄主知道融雪剑吗?”
顾亦倾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提融雪剑:“略知一二,传闻是与星辰剑媲美的绝顶剑客,剑下亡魂无数,可他只做人命买卖,从不入世,想来碍不着莲首。”
柳必成看了眼柳随,笑:“顾庄主说的不错,此人孤高避世,作为杀手也极有职业道德,原本是不足为虑,甚至能成为我们的助力,可惜啊,”他看向已经醒了的柳随,“这等凶悍的人物却也逃不过美人关,对我这小侄子情根深种,本座若不提早防备,等半年的雇主保护期一过,这柄凶悍的雪中剑,多半就要为了我这小侄子用我祭剑了。”
柳随已经听不见顾亦倾后面又问了什么,他只记住了柳必成说沈融雪……喜欢他。
怎么会呢,不可能不可能,柳随心说沈融雪都不告而别了,说不定是生他气彻底讨厌他了,不然也不会这么久都没个音讯。
脑中忽然闪回了许多片段,鎏金城街边收到的金叶子,高楼上的月下对视,以及……昏暗房内的唇齿相接。
像是拨开迷雾,一股明悟从心底升起,柳随脸都红了,羞耻地快要滴血。
他竟然一直觉得两人只是好朋友,比胖橘还橘,亏他还是二十一世纪新新人类。
无论沈融雪对他是个什么看法,柳随心里清楚,他自己,对沈融雪是不一般的。
早在他说出“因为我知道,要想和一个人做朋友,就要先知道他讨厌什么”这句话,兴许就已经不一样了。
柳随从来不是一个待人热情的人,也不主动,沈融雪于他而言是不一样的。
但现在柳必成说,沈融雪对他也许也是不一样的……柳随在心里反反复复琢磨两人相处的细节,依然得不出一个明确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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