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一刻,黎风兰借着月色看清楚了来人的相貌,接着不由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是他?
就在重生后当了五年咸鱼的黎风兰以为,自己已经远离前世纷扰的时候。不过短短两天时间,他竟就遇到了第二个故人。
原来这个和自己一起坐在扪心崖下吹冷风的人,就是他上一世那逆徒孟临洲。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啊。
千余年不见,逆徒的确成熟了不少,五官似乎也更加深刻了。
隔着帷帽黎风兰看到,孟临洲一双凤眼好似寒冰冷冽,薄唇紧抿浑身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味道。他穿着一身黑衣,长发在脑后束成了高高的马尾,其上插着一支……
等等,那是什么东西?
黎风兰看到,孟临洲的发间竟插着一支枯木制成的簪子。
别人或许不懂那簪子是什么,可黎风兰却一眼认了出来——那是雾梅花枝。
放眼三界,只有黎风兰上一世居住的雪域梅洲栽有雾梅,株株都是他的心血。
但那是一千二百年以前的事情了。
小说里写到——那年眼前这个“好徒弟”前脚刚死了师尊,后脚便放火将雾梅烧了个干干净净。曾经遍布雾梅的雪原,最后只剩下一团焦黑……看上去孟临洲是一刻也不想等了。
书里逆徒孟临洲还说:“雾梅必须用灵力浇灌,被黎扶月养了千年,谁知道有没有染上邪气?只有一把火烧了才能叫人放心。”
想到这里,再看一眼孟临洲发间的木簪,黎风兰竟不由笑了一下。
这逆徒上一世就和自己不对付,人生最高目标好像就是将他打败。没想到一千多年过去了,孟临洲居然还没忘记那些破事,烧了自己的雾梅不够,还折了枯枝插在发间当战利品。
幼稚,真是太幼稚。
可惜那些身外之物,他早就不在乎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孟临洲在这做什么?
如今他已经是宗门持律仙尊,早就没人能罚他。大半夜出现在这,总不能是来扪心崖来的上瘾了吧?
“你是为什么被罚来这的?”没等黎风兰想明白刚才那个问题,孟临洲就先这么问了他一句。
此时正好有夜风吹过崖底,抚过他的帷帽,黎风兰藏在帽下的下半张脸和暗紫色的伤疤露了出来。
他下巴和嘴唇的轮廓极美,可这样的美衬的那疤痕愈发狰狞。
见状,就连孟临洲都不由愣了一下。惊诧之余他居然觉得,眼前的人有几分熟悉。
在黎风兰看来,孟临洲的语气完全是在审问自己。
或许是《天眠道生》的评论看多了,听见逆徒的话后,黎风兰下意识想起一个词:职业习惯。
尽管黎风兰懒得搭理孟临洲,但天道好轮回,千年时光过去,黎风兰已经不再是能将他发落到扪心崖来面壁思过的师尊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不小心触到了砚依山的结界。”黎风兰懒懒地瞥了孟临洲一眼,非常糊弄的回答道。
没有想到听见他的回答,已经当上持律仙尊的逆徒没有追问,更没有直接离开。他忽然满是不屑的冷笑了一下说:“林朝尘?就他事多。”
就他事多?
黎风兰记得孟临洲当年就和林朝尘就非常不对付,没想到一千多年过去了,成了仙尊的他居然变本加厉。
对此,黎风兰只想说他……骂得好!
孟临洲穿着一身普通黑衣,还隐藏了修为,明显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持律仙尊。而一个“普通弟子”这么说林朝尘,显然是一件非常惊悚的事。
黎风兰心中虽然无比赞成这句话,表面上还是轻咳一声提醒了一下孟临洲。
孟临洲却像没注意到黎风兰的暗示一样,直接坐在了他的身边补充了一句:“不过是个道貌岸然之人。”
要是孟临洲真是普通弟子的话,说出这四个字的他已经能担得上“大逆不道”的罪名了,而黎风兰应该做的就是将他的行为告知律法堂。
可惜的是孟临洲不是普通弟子。
更可惜的是,黎风兰也不是。
相比起这个表里如一,始终和自己对着干的逆徒,黎风兰现在更讨厌的还是林朝尘。
他对“道貌岸然”这个评价,真是再赞同不过。
这世上除了自己以外,原来还是有人能看清林朝尘的!
听到那逆徒的话,黎风兰终于忍不住赞成道:“没错,我也觉得。”
这回孟临洲终于正眼瞧了黎风兰一下。
“孟亭里。”
“嗯?”黎风兰没弄懂逆徒这是什么意思。
闻言,孟临洲又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下:“孟亭里,我的名字。”
好家伙,你就是这样用假名字欺骗师尊的?
黎风兰装作不知道的点了点头说:“我叫黎风兰,是密光山的弟子。”
“哦。”孟临洲非常敷衍的点了一下头。
黎风兰敢保证自己眼前这位孟仙尊,百分之一万的不知道“密光山”是什么地方。孟临洲就是这样,永远一副装都懒得装一下的样子,更不会和人客套、说好话。
当年他就是凭借着这样的一身本事,频繁来扪心崖报道。
果不其然,孟临洲下一句话就是:“没听过。”
黎风兰:“哦。”
千年过去,逆徒的情商依旧半点不涨。
大概是没见过有人和自己一样无礼,听到黎风兰这声“哦”后,孟临洲反而忍不住瞄了一眼坐在一边的黎风兰。
见黎风兰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孟临洲忽然摇了摇头轻声说:“世人都说林朝尘是位善人义士,却不曾想过,当年他杀死的那人,是将他亲手养到大的师兄。黎扶月犯下错事,修真界人人得而诛之……”
坐在黎风兰身边的男人停顿了一下,终于将后半句话说了出来:“只有他和……孟临洲不行。”他的声音并不大,却足够人听清。
这一次,就算是黎风兰都忍不住震惊的看了一眼孟临洲。
重来一世,黎风兰自己都已经不愿多回忆他身上的恶名。
所以他压根没有想过,这世上竟然有人会替自己说上一句公平话。
黎风兰更没有想过,这个人会是孟临洲——毕竟他一向最讨厌自己这个师尊。
沉默许久,黎风兰终于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看到他的反应,倒是一直臭着一张脸的孟临洲笑了一下。
“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敢冲这句话点头的人。”
厉害啊!
听了孟临洲的话,黎风兰也不得不佩服他这逆徒了,原来孟临洲竟然不是第一次说这番话?
真不愧是他。
想想也有些好笑,当年孟临洲在宗门中是出了名的叛逆和不服教。谁能料到最后他居然成了天眠宮的持律仙尊,甚至成了仙尊后依旧这么敢说。
皓月渐升,映亮了扪心崖的崖壁。
孟临洲就这么闭眼面朝石壁打起了坐来,就像是真的在反省什么一样。
过了不知道多久,黎风兰忽然听到孟临洲又一次开口说:“我有个很多年不见的朋友,要是他在这里,听到我说的话也会点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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