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片之王(102)

　　顾屿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慢悠悠地冲对方挥了挥手：“早！”

　　明石正在研究剧本，没注意到顾屿已经来了，直到顾屿走到他面前，他才摘掉耳机：“早。”

　　顾屿翻开自己的剧本：“今天有咱俩的对手戏？”

　　“嗯，对。”和顾屿一样，明石的剧本上也密密麻麻地记着笔记，顾屿留意到，不止是他们对手戏的地方被记上了标注，就连不属于对方的戏份，明石都认真看过做了记录。

　　顾屿拆掉吸管包装，坐到了明石旁边，瞥见对方记的今天这场戏的几句话，他不由凑近了些：“你是这么看的？这一幕。”

　　明石不自觉地挪了挪：“对。”

　　顾屿：“……”

　　他隐约觉得，明石好像有点怕他，对方虽然隐藏得很好，但对方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却不容顾屿忽视。

　　“我的理解和你……有点不一样。”顾屿注意着措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足够委婉，“这一幕，许书衡第一次和沈周见面，你觉得沈周……傲慢？”

　　“他年少得志……”明石解释道，他的目光终于看向顾屿，却发现顾屿轻抿着唇，豆浆杯被对方推到桌子外侧，谈起剧本的时候，顾屿身上那种年轻演员的感觉消失无踪，眉头微微皱着，脸部的轮廓似乎都因为紧绷而显得严肃。

　　从对方身上，明石仿佛体会到了圈内前辈才能有的气势……因为对方也让他感觉到了紧张。

　　顾屿给他的印象完全不像小他近10岁的年轻演员。

　　明石一开始抱着探究的心态去听顾屿的理解，听了一会，他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至少以他的理解，顾屿是认真研究过剧本的，并非随口说空话。

　　“顾屿，早，明石，早。”瞿夏和娄楼一前一后进了片场，“你俩来的可真够早的。”

　　顾屿耸了耸肩：“在酒店反正没什么事。”

　　“我想再熟悉熟悉台词。”明石扬了扬手中的剧本，“瞿导早，娄编早。”

　　等其他演员来齐了，今天的戏份正式开拍，昨天歇了一天，剧组的氛围明显有些松散了，顾屿活动活动肩膀，化好妆换上戏服，坐在一边等导演通知开始。

　　今天的剧情是：由于田青被杀，组织成功转移了目标人物，敌人的刺杀计划没有成功。但敌方透过另一份情报得知了组织内部有代号为998的情报员，敌方于是派出力将沈周，誓要将998的身份挖清楚。

　　这是顾屿扮演的许书衡和明石扮演的沈周在电影中第一次交锋，而之后，他们还会无数次交集，沈周堪称代号998的许书衡一生的宿敌。

　　沈周出生于敌方高层家庭，性格中有贵公子的骄矜，但本人却又奸诈又聪明，和许书衡一样，他同样是情报高手，组织的多次计划都是被对方所破坏。

　　从某种程度上说，许书衡和沈周是一体两面，两人的每一次过招都有高手交锋的爽快感，但就结果而言，也都很惨烈。

　　明石自然是看出了这个角色的出彩之处。

　　他并非年轻演员，拍戏经验很丰富，接下这个角色并且拿到剧本之后，明石隐约有种感觉——这个故事没讲完。

　　虽然高潮部分已经足够完善了，然而，以明石的眼光看，剧本里依然有很多悬念。

　　像是……会做续集一样。

　　可是导演瞿夏从未提过，剧组里其他人也好像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明石怀疑自己想多了。

　　他接这个剧本的片酬并不高，据他所知，《天机》虽然是商业片，却并非当下流行的那种特效满天飞的高成本科幻玄魔片，瞿夏的地位也不足以让投资商为对方连投几部。

　　不过心里既然存了这种想法，在对待沈周这个角色时，他不免多了几分谨慎。

　　事实上，和顾屿演对手戏已经让他收获了比以往更多的关注度。

　　……

　　“你们都准备好了吗？”副导演在一旁问。

　　顾屿比了个OK的手势，明石轻轻点了点头：“好了。”

　　“第34场，正式开始！”场记打板，拍摄正式开始。

　　这一场，沈周为了挖出代号998的情报员身份，与M城的报社合作演了一场戏，通过报纸的假消息诱998上钩，这一天，他恰好莅临《新知》报社，与报社总编和老板会了一面。

　　临走之前，他路过编辑的办公桌，看到许书衡书桌上堆得厚厚一摞报纸，不由好奇地问：“这是谁的桌子？”

　　他眼中似笑非笑，有时候仿佛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蕴含无限深意，总编不敢怠慢，连忙把许书衡叫了出来。

　　沈周一身英挺的制服，或许是性格使然，他看起来比同伴们更散漫些。

　　顾屿暗暗夸了一句，只明石这个亮相，沈周这个角色的形象已经被勾勒出来了。

　　……

　　等了几分钟，许书衡才从隔壁走了出来。

　　——他其实是去藏那把老式手枪了，身上带着枪，《新知》报社的同事们看不出来，可绝对瞒不过这位眼光毒辣的同行。

　　“这张桌子，是你的？”沈周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许书衡却是一副诚惶诚恐的姿态，抬起头，望向沈周的眼神中满是敬畏：“是我的。”

　　“这些报纸是用来做什么的？”沈周问，“我听说，那边有个厉害的情报员，专门负责收集资料，不管多难挖的情报都能被他挖到，就靠报纸上这些常人不在意的信息。”

　　他话还未说完，却见许书衡额头已经冒出了汗，战战兢兢地看着他：“长官，主编让我把近段时间的报纸整理成档，我什么情报也不知道。”

　　一旁的老板和主编也帮着许书衡解释，说他是正经的大学生，读完书就来报社应征编辑一职，上岗时间不久。

　　不管周围在说什么，沈周只静静笑着不说话。

　　他盯着许书衡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捏住他的手腕——

　　许书衡心下一惊，只能任由对方检查。

　　沈周仔细端详了片刻，笑道：“手挺漂亮。”

　　“谢谢，谢谢长官。”许书衡依然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检查完手，沈周带着手下从报社离开。

　　许书衡恭敬地弯下腰，目送对方离开。

　　一直到对方走后很久，他才回到藏枪的位置，把枪取了下来，与枪一同出现在盒子里的，是一对包装很精致的羊皮手套。

　　走出报社外，沈周的手下问他：“长官，您是怀疑刚刚那个编辑？”

　　沈周摇了摇头：“998藏得很深，应该不是他。击杀田青的那柄枪是34年德制的老式手枪，那把枪后劲很足，握枪人的拇指一般都有磨损的痕迹，这个人手腕上的茧是平时动笔多造成的。”

　　“我检查过了，他应该也没有练武。”沈周思索了片刻，“杀死田青的，应该是个老手。”

　　……

　　这段对戏拍完之后，顾屿和明石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沈周散漫中带着细腻，许书衡的善于伪装……或许是早上互相讨论过的原因，演这场戏的时候，两个人的状态都把握得很好。

　　“很不错！”瞿夏轻轻拍着手，“你们俩这配合挺默契，真不像是第一次对戏。”

　　明石这下终于对顾屿稍稍放了心，不管对方的人品和性格如何，至少在对待表演的态度上，对方绝对称得上是合格的演员。

　　他对对手演员的要求仅此而已。

　　不过从对方刚刚的表演当中，明石也大概摸到了对方拿枫叶奖的原因。

　　专注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对角色的把握。

　　《天机》是一部商业片，许书衡的身份观看电影的观众必然是知晓的，但沈周不知道。

　　明石认真揣摩过沈周这个角色，对方狡侩冷静，只是平素喜欢把这一面隐藏在世家子弟的傲慢当中，而在《天机》剧本中，沈周自始至终没有挖到998的身份——顾屿必须要把这一点演出来。

　　这也就意味着，身为许书衡这个角色的演员，顾屿必须要让观众相信，998隐藏得很深，沈周抓不住他是很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