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音咬紧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突然说:“其实你根本不了解小月,你看到的小月不是真实的小月,只有我才真正了解他的另一面。”
他高傲地扬起下巴,瞥了庄白桦一眼,便又一次转身跑走了。
庄白桦叹了口气,摇摇头。
就像赵医生说的,什么时候溪音能明白“克制”这个词的意思,什么时候他才能康复。
博物馆志愿者的经历对溪音的信仰构建起到了作用,赵医生说他的状态好了很多,但目前有个问题,溪音表现出来的心理年龄在回退。
赵医生说,这是因为他内心在重新构建价值观与世界观,这需要推倒他之前信奉的一切,因此让他产生了不安,他希望再次变成一个被人照顾的孩子,希望能名正言顺地依赖别人。
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事。
溪音在博物馆里当志愿者已经有一段时间,他只要不发疯,是个文静柔弱的男青年,长得好看,惹人怜爱,跟工作人员关系还不错。
博物馆除了常驻展览,经常更换主题展,换一次就要查一次资料背诵讲解词,在这个过程中,溪音确实受到不少感召。
这天他帮助工作人员布置展板,几个人一边干活,一边说说笑笑,气氛和睦。
“你们看了最近那个抱错新闻吗?”一个工作人员起了个话题。
溪音的心猛地揪紧。
洛振铎选择采取法律手段追究池家夫妇的责任,既然要上法庭,势必会在一定程度上公开。本来这件事就是广大网友喜爱的狗血家庭剧情节,不少社会新闻记者都跑回来打听。
幸好洛家有钱有势,把消息在媒体扩散之前压下去了,没有影响到相关的人。
这次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提起抱错新闻,让溪音恐慌,难道消息走漏了?所有人即将知道他是假少爷。
另一个工作人员问:“哪个新闻?”
“就是那个抱错二十五年的事。”
溪音听了,稍稍安心,年龄对不上,这年头抱错的怎么这么多。
“据说有可能是故意抱错,故意用得了病的孩子替换健康的孩子。”
其他人发出唏嘘的声音:“这也太可恶了吧。”
“而且那家人养了假儿子二十五年,给他所有的好资源,供他读书,替他张罗工作,母亲甚至想用自己的器官救治儿子,谁知道儿子是假的,那个假儿子自己也不争气,还想吸养父母的血。”
“果然是基因决定一切,坏的基因即使给予好的教育也挽救不了,最后还是会成为坏人。”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讨论着,一直沉默不语的溪音突然站起来,大声喊着:“我不是坏基因!”
他喊完,喘着粗气,旁边的人错愕地望着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溪音克制住想掀翻展板的欲望,这是他们刚才辛辛苦苦布置好的展板,上面描绘着英烈的事迹,尽管他很想破坏一切,但他忍住了。
他的身上没有坏的基因。
溪音低下头,咬着嘴唇跑出去,洛振铎安插在博物馆的人手立刻发现不对劲,把他带回了疗养院。
从那以后,溪音的情况再次恶劣,再也无法踏出疗养院一步,更别提去博物馆了。
庄白桦得知这件事,感觉到淡淡的遗憾,他终究不是万能的,无法让每一个人回归正常。
再后来,洛振铎告诉庄白桦,他们决定把溪音送到国外。
赵医生会帮忙联系她国外的导师,向溪音提供持续的治疗。
这个决定在情理之中,庄白桦知道,洛振铎已经无处安放溪音,送去国外是最好的选择。
洛家会继续承担溪音的医疗费用与其他花销,不会不管不顾。
溪音出国那天,庄白桦去了机场。
其实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但庄白桦莫名想送一送溪音。
毕竟他们同为这本书的偏执男配,从主角池月的角度来讲,溪音走向了结局,而他的结局又在何方。
洛夫人反倒没来,洛振铎在机场替养子打点一切。
洛振铎最近消瘦不少,眼神暗沉,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人,竟然有点池月沉郁时的味道。
庄白桦颇为惊讶,这时才察觉到他们不愧是亲父子。
洛振铎曾经私下对庄白桦说,在决定把溪音送走的一瞬间,他无耻地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溪音,看着溪音就觉得愧对池月,责骂教育又觉得自己没资格,放不下溪音,同时再也做不到无条件对溪音好。
这些矛盾让他无所适从。
庄白桦只能说:“把一切交给时间。”
溪音未必不知道这些情况,他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他已经是无家之人。
庄白桦看着溪音,他整个人白得透明,还是跟以前一样柔弱。
庄白桦对他说:“每个人的基因都是天生注定的,自己选择不了。”
溪音身体紧绷,一言不发。
“你决定不了自己的基因,却可以决定自己所走的路。成为正确的人,做基因绝对论的反例。”
溪音抬起头,看向庄白桦。
庄白桦不喜欢溪音,因为这个人伤害池月,池月不追究,洛振铎狠不下心追究,并不代表着溪音没责任。
庄白桦希望他回归正常,然后感觉到悔恨。
悔恨才是约束自我的特效药。
溪音嗤了一声:“最讨厌你这种老好人。”他低着头,小声问,“他没来吗?”
谁都知道溪音嘴里的“他”是指谁,庄白桦只能摇头:“没有。”
溪音没什么反应,只是说:“你们可能到现在都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他。”
“我很早就知道自己不是洛家的孩子,但我为了金钱与健康继续假装,后来我遇到了小月。小月是学校里出了名的贫困生,父母也是出了名的奇葩,但他似乎不在意那些,每天打工学习,从没见他屈服过。”
溪音絮叨地说,庄白桦静默地听。
“小月没有我所拥有的一切,却依旧活得漂漂亮亮,我很羡慕他。”
他说着说着捂住脸:“原来我拥有的一切,都是从他那里抢来的,但我真的很喜欢他。”
溪音不停重复着“真的喜欢”,庄白桦皱起眉头,终于忍不住说道:“爱是克制与保护,你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
溪音听了,失魂落魄,直到进入安检通道。
庄白桦原地转身,准备返程。
原书的那句广告词“极致深爱,尽在偏执文学”,所言不虚,溪音到最后还是没能放下池月,对池月依旧执著。
但他应该是后悔了。
后悔才能新生。
庄白桦突然恶劣地希望溪音不要回来,这样池月就能松口气。
正直的他察觉到自己的自私,揉了揉额角。
就在这时,他在机场外面看见了池月。
池月在去往停车场的必经之路上等着,看见庄白桦走过来,立刻上前。
庄白桦对他说:“溪音已经登机了,你来迟了一步。”
池月奇怪地看着庄白桦,说:“他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来接你的。”他甜甜地笑,“我们一起回去吧。”
庄白桦也笑了:“好。”
洛振铎一直让池月快搬到洛府去,池月嘴巴上答应,实际还赖在庄白桦家里,现在溪音也走了,他还没搬的意思,看来是想拖到暑假结束。
实际上不久就要开学了,池月肯定要住校,到时候回洛家也只能是过周末。
庄白桦有点舍不得,他之前一直一个人住,池月来了,他才知道原来家里多个人的感觉这么好,但池月好不容易认祖归宗,不能妨碍他跟亲人交流感情。
老洛都瘦得脱相了,他需要亲情的滋润。
两个人坐上车,司机开着车送他们回到公寓。
在他们经过物业门岗的时候,物业的门卫突然拦下庄白桦的车,说有个人留了一封信在门岗。
庄白桦还在想谁会给他寄信,门卫就说:“信封上落的是庄先生的房号,正面却写着‘给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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