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灵玉不懂杨惑为何会这般好心,回头望去,杨惑对他淡淡道:“朋友一场,便帮你这最后一次,不过你最好还是快些,毕竟……”
后面的话盛灵玉并未听完,他担忧小皇帝的身体,合上出口快步离去。
杨惑目送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方扭过头自言自语地说完了下半句:“毕竟,你的时间也不多了。”
说完,杨惑又像是忍不住一般哈哈笑起来。
离开密道,盛灵玉终是抱着小皇帝一路去了西方,不知是不是不幸中的万幸,盛灵玉两度遇上了分散的兵士,但都顺利地躲了过去。
在第二次脱险之后,盛灵玉已经带着小皇帝到了坤宁宫不远处,两人前行间,怀中的小皇帝隐隐发出声音:“冷……”
盛灵玉把人抱紧了些,安慰道:“陛下,微臣带您去寻医。”
康绛雪还是道:“我冷……”
清晨的风冷得太彻骨,盛灵玉只得暂且停了下来,在墙边护着小皇帝,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猎猎寒风,康绛雪好受了一些,缓缓睁开眼睛。
他当真很久没有病过了,这一场烧来得太突然,烧得他神志不清,辨认了很久都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许久,他问道:“……盛灵玉?”
盛灵玉道:“是微臣。”
康绛雪迷迷糊糊中听到盛灵玉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委屈得不得了,他哼哼唧唧道:“盛灵玉,我难受。”
盛灵玉应了一声,抱着他似乎更加用力了一些:“嗯,微臣找人来救您。”
康绛雪摇头,含糊不清道:“我不要别人,我就要你。”
康绛雪也不知道他说这话时想的是什么,但话就在嘴里,说出来什么都轻松了,他不自觉地往盛灵玉的胸膛上贴得更紧,并没发觉盛灵玉为他的话而浮现出一种很难过的神情。
盛灵玉道:“陛下……你烧糊涂了。”
康绛雪听见了这句,不甘心地反驳:“我没糊涂,你才糊涂。”
似乎是为了验证这句话,在如此头脑不清醒的情况下,小皇帝硬是找到了佐证,他嘀咕道:“你最糊涂,你把剑都丢了,你都忘了。”
剑,盛灵玉和小皇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落下的霁月剑……盛灵玉如何会忘,他轻声回道:“陛下,微臣没有忘。”
康绛雪听得晕乎:“你没忘,为什么不跟我要?”
盛灵玉道:“微臣是臣子,如何能和陛下讨要东西?”
这话听着怪极了,康绛雪问道:“怎么就不能?本就是你的东西……你为什么不能要?”
盛灵玉顿了顿道:“微臣要了,陛下就会给吗?”
康绛雪更觉得怪异:“我为什么不给?我不给你不会求我吗……我这么善良,你一求我,我自然就给你了。”
康绛雪果真是烧糊涂了,说着说着还笑了,盛灵玉却没有笑,反而更加出神:“微臣自是知道陛下仁善,可微臣怎能……”
后面的话低得听不清,康绛雪只觉得烦躁,他半清醒半迷糊地叮嘱道:“你好多废话,等下回见面,就跟我要霁月剑,再不拿回去,我真给你扔掉。”
盛灵玉沉默,过了几秒,轻轻笑了下道:“好,等陛下病好了,微臣就来讨剑。”
叙完了这几句话,盛灵玉又抱着小皇帝上了路,康绛雪被冷风吹到,一下子比之前清醒了不少,不等他反思之前的对话有没有什么纰漏,忽然听到有人喊道:“陛下!”
那声音属于平无奇,康绛雪十分熟悉,他偏头去看,平无奇已经快步跑到他跟前,摸了摸他的额头。
平无奇道:“陛下,怎么这么烫!”
康绛雪从盛灵玉的怀中落下倒到了平无奇的肩头,很想安慰平平一句“我还好”,可尚未开口,马上听到了众多的脚步声。
康绛雪撑起精神越过平无奇的肩头看去,登时瞧见眼前来了许多人,领头的是一个红衣身影,正站在离康绛雪很近的地方,吐出一口烟,笑眯眯地望着他。
……
这不是苻红浪吗?!
好久没有看到这个人,康绛雪险些有了应激反应,但苻红浪却没有先急着和他说话,而是向着周围随意挥手,道:“拿下这个乱党。”
乱党,哪来的乱党?
康绛雪反应得很慢,诧异回过头,骤然发现那群士兵去往盛灵玉的左右团团围住,以相当强横的姿态将盛灵玉扣押了起来。
康绛雪惊讶至极,强撑吼道:“这是干什么!……他是我的护卫!”
苻红浪不慌不忙:“他是你的护卫,但他也是盛氏叛党的子嗣,谋逆之罪累及全族,自然要羁押。”
苻红浪说的每个字康绛雪都能听清,可合在一起他就是有些理解不了,盛氏叛党?苻红浪到底在说什么?
盛灵玉的便宜爹早就已经离开了皇城,盛家怎么可能还会掺和进这场叛乱?
不可能的。
苻红浪莫非要搞什么欲加之罪?
康绛雪呼了一口气,对苻红浪坚持道:“……不要信口雌黄。”
苻红浪道:“看来陛下还不知道。”
康绛雪问道:“知道什么?”
苻红浪人面对着小皇帝,眼睛却瞥了眼被按住的盛灵玉,他抽了一口烟,笑眯眯道:“盛公子的父亲杀了盛公子的母亲,潜回皇城举事了,就在昨夜,陛下生辰的好日子。”
第54章
康绛雪忽然间什么都听不到了,五脏六腑仿佛在那一瞬间搅拌在了一起,小皇帝惊怒交加,一股强烈的情绪冲上大脑,使得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回过头看盛灵玉一眼便直接昏了过去。
平无奇焦急的声音响在小皇帝耳畔,一声接一声,“陛下”两个字成了康绛雪昏迷之前最后的印象。
黑暗之中,康绛雪的意识无限模糊,世间的一切都离他远去,他沉沦在无边无际的虚空之中,断断续续地做梦。
有一阵,他看到一群人围在一处大门前拆牌匾,拆得热热闹闹,偶尔有路人站在门前停下来,对着大门唾上一口,一副对这户人家恶心至极的模样。康绛雪看不分明,便就这么看了许久,终于,那块牌匾在尘土飞扬中砸在了地上——
赫然露出了一个“盛”字。
康绛雪被吓了一跳,转眼又陷入另一个场景之中,一个人影背对着他站在他面前,高大又熟悉,忽然间很多绳索凭空出现,套在了那人的手上、腿上,疯了一般往不同的方向拉扯。
康绛雪想去帮他,甫一动便发现他自己的脖子上也系着一根绳索,只要他想去救人,那绳索便要勒得他窒息,勒得他无法向前走。
康绛雪痛苦极了,拼命挣动起来,就在此时,那人影反倒向他转过头来,露出一张温柔带笑的脸。
盛灵玉微笑道:“没事的。”
看到那张脸,康绛雪一下子醒了过来,一片明黄色的帐顶正对眼前,小皇帝不停地喘息,额头上沁出了无数的汗水。
即便醒来,他的心脏还是一阵一阵地钝痛。
盛灵玉……不,那是梦,都是梦,是他做梦罢了。
康绛雪不停地催眠自己,但随着脑子逐渐清醒,晕倒之前苻红浪说过的话涌入脑海,重新出现的强烈头痛迫使他抱住头呻吟起来。
痛苦的声音传出帐外,立刻换来哗啦一声,海棠拉开帷幔,一双红肿的眼睛和清晨刺目的光一起进入了他的视线:“陛下醒了!”
喊完这声,守着小皇帝一直未睡的海棠不受控制地扑在了康绛雪的锦被上,小姑娘的眼泪不停往下掉,一时间又惊又喜道:“陛下您可算醒了,您真的吓死奴婢了!奴婢那日的玩笑就是随口说说,怎么能想到陛下竟会病得这么严重,呜呜,一睡就是这么久,奴婢还以为、还以为……”
海棠哭得悲切,声线也在抖,平无奇很快亦在床边现身,他像是刚刚还在煎药,身上一股药味,见着小皇帝睁开了眼睛,平无奇立刻握住了小皇帝的手腕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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