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鬼蛊师(21)
被唤作“银练”那蛇像是听懂了花残说的话,尾巴勾起缠在他的手腕上轻轻地摩挲,十足讨好的动作。
“好了好了不要撒娇,下来让我好好看看你。”花残手腕抬了抬,银练蛇也不敢再多做什么,乖乖从花残身上游下,在地上盘成一圈,伸长了给他看。
这时候的银练蛇,早已不是半年前所见筷子粗细大小,虽说还是通身透明,可在这无数毒物的集中喂养下,鳞上已然泛起一层银光,看起来相当漂亮。
只是这变化着实有限,花残炼蛊多年从未见此情形,心中既有些兴奋,又有些遗憾。
银练蛇见花残看完了,又禁不住挨着花残的腿蹭来蹭去地撒娇,花残摇摇头,从大树后方又起出个陶罐。
打开来一看,是一只蜘蛛腿蝎子尾蜈蚣角蜥蜴头蛇鳞的怪物,正是他花费半年好不容易新炼成的五毒蛊。
见到这五毒蛊现身,银练蛇更加激动,一双竖瞳紧盯着它不放,虽说不敢私自扑过去,可蹭得却越发卖力了。
花残看它那样子,轻轻笑了笑,将手伸到罐子里,把五毒蛊抓在手里,在银练蛇眼前晃来晃去,而银练蛇的脑袋居然也跟着摇来摆去,简直是垂涎欲滴。
逗弄够了,花残直接把五毒蛊放到银练蛇嘴边,笑道:“贪吃鬼,喏,吃吧吃吧,看能变成个什么!”
银练蛇喜出望外,才不给花残后悔的机会,一昂首猛地吞下!
那平滑腹部顿时鼓起个小包,蠕动翻滚,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没了动静。
这时候,银练蛇身子仿佛被镀上一层密密的银水,光华灿亮,一片片银鳞如同破碎的月光,让人见之心醉。而原本的透明感也变作华贵,就像纯银打造,美不可方物。
花残慢慢露出个明媚的笑颜,全然不似小孩模样:“我的银练,若是我要你带个信,你可能做到?”他说着咬破指尖,伸到蛇口中勾动蛇信,眼角倏然带了一丝魅气。
雪峰之巅,方圆十里除雪地中央练功男童外空无一人,花绝天每月初皆会下山,这整整一座千仞高山,就只剩下花戮。
此刻,花戮行功正在紧要之时。
他周身已然没有雪花飘扬,热气蒸腾形成白色的雾,萦绕在他周围,模糊了他的面容,如梦似幻。
他的手掌后翻,高举于头顶之上,手臂一弯一直旋即交换,左右数次。
终于,似乎力量蓄足自两边绕过收起,再合于胸前,继而双掌交叠,直至座下雪化,方才长吁一口气,收了功。
这时候,他睁开眼,正对上一双金色竖瞳,现出蛇类特有的冰冷光芒。
花戮面无表情。
这蛇通体纯银,隐在雪地之中竟是严丝合缝般,若不定睛看去,决然无法发现,只有一双眼是别种颜色,冻得人心里发颤,再细看,又觉得跟这雪地说不出的合衬。
这蛇似乎很有灵性,花戮与蛇对视,静静等待对方反应。
差不多一刻左右,蛇咧开嘴,竟像是在笑一般,随即大口一张,吐出个浑圆的鸡蛋大的珠子。
花戮本能伸出手接住。
珠子纯白,和蜡丸类似,像是被什么封住,里面仿佛有些东西若隐若现。
花戮手指用力,想要捏开它,可那蛇动作更快,它吐出信子,在珠子上一舔,珠子霎时化开,露出一张薄薄的羊皮纸。
拿起来一开,上面空无一物,花戮淡淡扫那蛇一眼,蛇纵身而起,再舔过。
字迹顿显。
下一刻,花戮的眸光闪了闪。
那羊皮纸上,赫然写着一行俊秀小楷,不过几个字而已,却是端正齐整,又隐含犀利笔锋,正现出主人性子。
“我的哥哥,可还记得我么?
——花残”
这般语气这般称呼,在花戮的记忆中只有一人拥有。
花戮站起身,在金色竖瞳的注视下,走到木屋边、山顶唯一的一棵雪松之下。他屈指成爪,在树上抠下一块树皮,挫指成刀簌簌削了几下,就成就一根细长“笔杆”,在羊皮纸上刷刷写下几字,扔到迎上来的长蛇口中。
那蛇一口吞下,冲花戮点一点头,便蜿蜒而走。
花戮目送它离去,不到一炷香时间,大雪便掩盖了一切痕迹。
花残阖眼在密林深处吹笛,神情很是安详,在他的脚下,密密麻麻无数毒物。
倏然间,他睁开眼,银练蛇已然游到面前,蛇瞳里尽是讨赏之意。花残轻笑,抬手拍一拍银练蛇头顶,算是鼓励,跟着手入蛇口,拉出那条羊皮纸来。
纸上回复极尽简洁——:“记得。花戮。”
唇角的弧度更扩大些,花残手一挥,声音里满是愉悦:“我的银练,这些吃食,都是你的。”
银练蛇发出一声喜悦的嘶鸣,纵身扑到毒物堆中,大口大口地啃噬起来!
第18章 顾澄晚
花残看着躺在床上的青年,面上现出愉悦的笑容。
这青年穿着一身青衣,体态修长。他细眉凤眼、翘鼻薄唇、面色莹白如玉,相貌生得极是秀美。只是眉宇间隐隐一道靑气,是中了剧毒症兆。再加上神色憔悴、嘴上有些干裂,看得出是个失意人。
花绝地拖着松松垮垮的灰衣,站在花残身后,沙哑着嗓子问道:“小残儿,师父给你找来的这个活物,你满意不满意?”
花残伸出手抓住青年的脉门,“咯咯”地笑:“他的内力很不错啊,体质也很好,小残儿很喜欢~”说完扔开青年的手,转而跳到花绝地旁边抓住他的胳膊晃荡两下,“师父最好了,小残儿最喜欢师父啦!”
花绝地身子僵了僵,不着痕迹地将自己左臂从花残手里抽出:“那他就是你的了,弄死了再给你找。”他点一下头朝门外走去,到门口时回首,“我去炼毒,你自己摸索,不懂的随时来问。”
“小残儿明白,师父去忙吧!”花残伸出小拳头晃两下表示决心,“小残儿会好好努力的!”
顾澄晚醒来的时候,觉得无数清晰片段蜂拥而来,冲得大脑几欲发炸,一瞬间,锥心刺骨的疼痛流过四肢百脉。愤怒、委屈、哀伤、恨意……终于化为一片平淡。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睁开眼。
“嘿,你醒啦。”首先传入耳中的,是一把稚嫩的童音。
视线还有些迷糊,顾澄晚吃力地眨了眨眼,才看清了眼前的人。
不过十岁左右的孩童,软软的黑发在脑后散散地束着,白白嫩嫩的脸蛋,很细致的五官,滴溜溜圆漆黑的眼珠子。笑得很灿烂。
他穿着灰扑扑的短裤短衫,可却也遮不住那一身的灵动气息。
见到这么个半大孩子,顾澄晚眼里的警惕褪去了些,虚弱地开口问道:“这……这是哪里?”
他记得,在昏迷以前,自己不辨方向神志恍惚地走着,直到脚下踩空,跟着耳边风声响起,就失去了所有知觉。
“这里是‘绝心谷’,住着我和师父两人。”那孩子笑嘻嘻地答道,“你从崖上掉下来,师父见着了,就接住了带你回来。”
顾澄晚愣了下,点点头:“那,敢问令师身在何处,在下要感谢令师的救命之恩。”
花残只一打眼间,已然将这人看了个通透。
与昏迷时的羸弱感不同,从他说话语气、待人接物的姿态,都能看出他不是一般人家养出来的子弟,温文尔雅进退有度,该是个极出色的人物。然而气色不好,一是为毒素所致,一是为心伤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