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眠(41)

    但是！
    方合从来都没有想过, 有一天自己会吃掉神明啊！！！
    山神也是神啊！！！
    在把小朋友们全都送走后, 方合一脸崩溃的在房间里捂住自己的脸, 希望它看起来不要太过扭曲。
    缓了好一会，方合那颗被震得有些麻木的大脑才正常运转起来, 并且开始极力的说服自己。
    想一想大□□闻名遐迩的《山海经》，只要是稍微瞄过两眼的人应该都会发现。《山海经》上记录的不仅仅只是分布在各处的各种奇异的精怪, 在描述这些精怪的特异之处的时候, 许多精怪后面都会跟上类似于哪些部位味道好，或者吃了有什么特别作用的描述。
    从这一点上就能够看得出来大□□人民的食谱之广泛, 不仅是现代社会的□□子民什么都吃还吃出了“钢筋铁胃”, 古代人民也是什么都吃的, 还把那些精怪异兽都吃出心得来了。
    所以他不过是吃了一种长得像是穿山甲，被唤作山神的“动物”罢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震惊的。
    在反复多次给自己做了心理暗示后, 方合感觉自己稍微好了一点……才怪！
    把神明给吃了的这种事情，谁都没有办法随便催眠自己两下就接受良好的吧？！
    不过方合虽然很崩溃，但在旁人面前的时候还是能将自己心中的所有震惊和异样全都给收起来，然后他通过自己的观察和细听终于搞清楚为什么他的族人们会想尽办法的捕杀山神。
    山神的肉吃了对身体有好处的事情是真的，但一般情况下，族人们的食谱里是没有山神这一项的。
    因为山神数量庞大、群体行动、攻击力又很强，只要是有一个山神被攻击，其他山神们就会一拥而上。这使得很多想要打山神注意的人都要想一想自己是否能够扛得住这么多山神的攻击，上一个想要攻击成群山神的人早不知道尸骸在哪里了。
    方合的族人会想要来攻击山神，是因为这些山神想要将方合的村落完全烧毁。
    这些成群结队的山神是极为让人感到头疼的，不仅仅是凡人头疼，就连那些妖怪神魔亦是如此。它们在团结的同时，脾气其实并不怎么好。
    因为前些日子这些山神聚集的充满灵气的东山被天上的两个厉害的大能者打斗毁去，山神们不得不要换一个地方居住，而在他们“迁徙”的过程中从方合的村子路过，然后脾气不太好的山神们就想要把方合的村落给毁掉。
    那个巨坑就是山神们在此盘桓留下的痕迹。
    因为“前进的道路被挡，就要毁掉路上的所有存”在这种事情，也许在一些人看起来是非常酷炫的，这仿佛证明了毁坏者的实力。但在方合来看，这是极为蛮横无礼的。
    可是这种蛮横无礼在如今的大地上却非常理所当然。
    如果你足够强大，你当然可以因为各种原因——包括只是看谁、看哪个地方不顺眼——做出任何事情。
    方合的族人们平时活动范围非常广，及时发现了这些山神的存在，并且通过观察确定了这些山神想做的事情，中间还跟这群山神发生过一些小规模的遭遇战。于是大家在回来后就开始商量着怎么对付这些山神的方法，而他们的“族长”便为大家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这正是族人们与山神战斗时的那些。
    山神的数量非常多，族人们又没有浪费的习惯，所以这些山神就被带回来当了口粮。而且如今的凡人们通过吃掉其他拥有力量者的血肉从中获得力量使得自己更强大，也是很普遍的事情。
    就跟现代社会的人类通过吃肉长身体有力气保护自己是一个道理，但这些肉也不会起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一个凡人能够有多强大，还是要看自己的努力、毅力和潜力。
    方合如今的耳力不错，所以只需要他好好留心就能够听见周围的人在说什么事情，而在听到关于捕猎山神的来龙去脉后，方合还听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他的这些族人们在一起谈论这些被捕猎回来的山神后大多都会笑着说：“没有再次失去我们的驻地真是太好了。”
    “……是啊，我们好不容易才拥有了这么好的地方可以继续生活。”
    “现在的大地真是太不平静了，天上的那些大能者们又要开始大起来，可苦了我们这些凡人遭殃。”
    “受到影响的也不止是我们……不过我们非常幸运，族长带着我们找到了这个地方。”
    “这里已经足够偏远，相信在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受到波及吧。”
    “有族长在真是太好了……”
    方合听着这些人的言语，心中涌起一股温暖的热流，但同时也有些踟蹰。
    因为他不是这些人真正想要感谢的那个人。
    他只是一个突然出现的占据了他人身体的人……
    光是从族人们的只言片语中，方合就能够感觉到原身到底是一个多好的人，而他从身体上的许多伤疤也能够窥见一些与原身有关的信息来。
    “如果这是一场梦的话，希望能够快点回去把身体还给原来的主人……”
    方合抱着这样的想法躺在了床上合上眼睛。
    本来以为自己可能会很难睡着，但他入睡的速度却出乎意料的快，并且睡的很沉。就像是这个身体早已经习惯了所有的疲惫，能够在最短的时间中让自己拥有最好的睡眠，同时保持着高度警惕来应对任何突然发生的状况。
    所以当有人出现在方合床边，并且握住了方合的手瞬间，方合就猛然睁开了眼睛。
    这个时候方合的大脑还是有些空的，漆黑的房间中什么都看不见，方合本身也不知道到底有谁来到了他的房间中，但他的这具身体立刻就做出了反应，以极为快速而又有力的手攻击了过去。
    然后被对方一把抓住。
    “你没有来。”在方合终于醒神多次挣扎无效后，一道让方合感到极为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这声音中还带着一点儿有些茫然和方合自己都不确定的淡到几乎无法感觉到的委屈在里面。
    方合眨了眨眼睛，在他的双眼逐渐适应了黑暗后，他终于看清了站在床边握着自己两只手的那个人的人影。虽然依旧看不见这个人的面容，但这么近的距离，方合能够极为清晰的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气息，同样熟悉的气息。
    方合不太确定的唤了一声：“……南烛？”
    自从见到南烛的第一眼开始，方合便想要清清楚楚的喊出他的名字。但他一直都只是一只鸟儿，只会啾啾啾的叫着，清晰的喊出南烛名字这种事情，方合不知道是否有机会，即使他将来若是幸运的拥有可以变成人类的能力——方合非常崇拜鸟妈妈，但他从未见到鸟妈妈变成人类的模样过——那大概也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所以方合从未想到过自己竟然能够在这种时候就喊出南烛的名字来。
    这让方合有些紧张，紧张的声音都略微有些改变。
    抓着方合双手的南烛在听见方合的呼喊后整个人突然静了一下，然后房间中突然出现了许多灵，这些开心的到处飞舞的家伙将昏暗的房间点亮，并不是非常刺眼的光芒，但方合已经能够看清楚周围的事物同时也看清了眼前的南烛。
    如果说在今天之前，南烛给方合的感觉一直都高冷的不像凡人，那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南烛，周身真的是连一点儿人气都感觉不到。
    清冷到冰冷，那种像是石头一样毫无感情的冰冷。
    那是真正的默然的眼神。
    这个世界对他真的毫无意义……
    方合在跟眼前的南烛对上视线的瞬间，这些想法在他脑海中飞逝而过，让方合连南烛身上与以往并不相同的外观都忘记去看了。
    而这样的南烛仔细的盯着方合的眼睛，突然松开了抓着方合的双手，一把握住了方合的脖子将他从床上提了起来，“你是谁。”那些让方合以为错觉的委屈和细微的感情全都消失，眼前的南烛真的变成了那个将一切视作默然的存在。
    方合曾经在南烛的眼中看见过他对旁人露出这种眼神，但是他的想的是什么呢？
    他想的是没有关系，甚至是有些高兴的。
    心中略微有些自私的方合并不希望南烛对每个人都好，南烛只要对他一个人温柔，露出温柔而又特别的一面就好了。他从未想到过有一天南烛会这样看着自己，而被南烛这样注视着的他，心中有一瞬间的疼痛，痛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被提起来的方合抓着南烛的手腕，长大了嘴巴想要喘气，那双眼睛倒是一直盯着南烛，里面忍不住的涌出许多眼泪，两只漂亮的眼睛瞬间通红。
    方合想要说什么，但他被南烛这种眼神看得太过难过，竟然连想要说什么都忘记了。
    或者说他在这瞬间委屈的什么都不想说了。
    南烛冷漠的看着方合红了眼睛，看着方合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他，直到方合的眼泪落在了南烛的手腕上，南烛冷漠的双眸微微垂下，他盯着那滴眼泪良久，终于松开了抓着方合脖子的手。
    南烛将手收了回来，将落了眼泪的手腕凑到唇边轻轻含住。
    这动作做的太过自然，伤心的方合一下子就看呆了。
    不仅仅是因为“南烛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动作”，还因为南烛竟然吃了他的眼泪……这种感觉真的太奇妙了，奇妙的让他之前还格外悲伤的内心一瞬间不知道该要做出何种情绪的回应了。
    “有些苦。”南烛把手垂下看着瘫坐在床上的方合，那双好看的眼睛就微微垂着看着方合，长长睫毛投下的暗影犹如蝴蝶展翼。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方合张了张嘴吧，接下了话，“眼泪……当然……当然是苦的。”说到最后几个字，方合有些气馁的垂下头去，这些话全都被他含在了嘴巴里用力的说了出来。
    站在他身前的南烛伸出手来抓住了方合垂到身前的长发，将它们撩了起来，他依旧盯着方合的脸，“今日你未曾说我好看。”
    “……嗯？”垂头的方合有些懵的抬起头看着南烛，再一次被南烛的话给震了一下。
    虽然他确实一直在心里头夸赞南烛好看，但见面就夸一句……好像也不太好吧？
    但眼前的南烛却不这样想，他微微探身，那张漂亮到让人窒息的脸一下子跟方合拉进了距离，“为何今日不再说了？是我今天不好看吗？”
    方合想要往后退，但他的头发还有一部分在南烛手中，方合盯着贴近的南烛的脸看了好半晌，自己的脸微微红了起来，他想了想还是小声夸了一句，“你很美。”
    你很美……
    用美来夸赞一个男人似乎有些怪异，但在这一刻方合眼中全都是南烛的模样。他的面庞、他的眉眼、他的神采、他微微垂下眼眸将手腕上的眼泪含在口中时的模样……美的让人无法呼吸。
    起码他是如此。
    不论他是一只鸟儿的时候，还是变成了人的时候。
    并且这种认为南烛很美的想法，在与南烛相处时间的延长中愈发严重。
    方合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你很美”这三个字的时候眼神有多专注，声音有多温柔，那双在微微发亮的灵的柔和光芒下倒映出的南烛面容的眼睛里面，仿佛整个世界都只有眼前的这个人。
    就跟……
    姬天合第一次见到南烛的时候一样。
    南烛终于直起身来，唇角也忍不住微微勾了一下，他在方合的床边坐了下来，一只手揽着方合的腰，不容置疑也让方合没有任何办法反抗的就把方合压倒在床上。
    方合的这张床跟其他族人相比已然不算小，但一下子躺下两个大男人却还是显得稍微有些拥挤。而且方合被按倒后，直接就被南烛搂到了自己的怀里。
    方合是背对着南烛的，可整个人现在都红得犹如虾子。
    这……
    这个进展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那个……
    “那个你……你方才不是还问我是谁吗？”好不容易让自己的脑子保持一丁点冷静的方合，艰难的从脑海中挤出一丝神智把这个问题给问了出来。
    就在片刻之前他还被南烛掐住了脖子拎起来，南烛还用那么让他难受的默然的眼神看着他，用犹如寒冰的声音质问他是谁。怎么没有一会的功夫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是不是哪里不太对劲啊？
    方合现在这个身体个头其实不矮，虽然他没有呼术那个大块头高，但也在所有人的平均值之上了。但是此刻被南烛搂在怀中，方合却发现自己好像还是有些矮了。
    南烛看着极为消瘦，宽大的衣服穿在身上也有乘风而去的感觉，但此刻把方合搂在怀里却格外轻松，下巴还搭在方合的头顶。
    “你是天合。”没有任何迟疑的，南烛说出了这句话。
    “咦？”方合听了却稍微有些愣住，“……我是天合……姬天合？”名为天合并且还跟南烛所有联系的，方合只能够想到他的第一世姬天合了。
    想到了姬天合再想一想这个族群，一切疑问都有了解答，其中不少关于姬天合本身以及族群的事情，方合还是从合那里知道的。
    “姬天合。”南烛合着眼睛并不想要睁开，这种将方合搂在怀中的感觉极为舒服，舒服到他一点儿都不想动，“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好像忘记了许多事情……但你还是你……没有变成其他人，这很好。”
    “没有变成……其他人？”
    南烛的话音在方合的耳边，而听着这些方合整个人都有些空茫。
    在突然进入这个陌生的身体第二天的夜里，方合终于知道自己变成了谁，也终于知道这是什么时代又是哪里，而他自己的脑海却有些混乱。
    不过这种混乱并没有持续很久，南烛的声音和说的话安抚了他，让他心中那些疑问不安一点点沉淀，现在完全尘埃落定下来。
    南烛搂着方合腰部的手指往上移到方合的胸口，修长的指尖在方合的心上微微点了点，“虽然你的身上稍微发生了一点变化，但这里却是一样的。你应该忘记了很多东西和事情，所以我不怪你两天都没有去找我，看见你没有被其他神魔夺舍便好。”
    “那些忘掉的记忆，也都会慢慢找回来的。”
    南烛的声音真的太温柔，温柔到让方合犹如沉浸在温暖的湖水中。
    之前他还曾经纠结过自己和前两世的那两个人是否是同一个人的哲学问题，但此刻却一点儿都无法升起。
    后世的自己在这个时候的南烛眼中是他，在以后的南烛眼中还是他。与此相对的，不论对何时的南烛来说，任何一世的他都还是他……
    从头到尾，不管是第一世还是第二世、第三世……从来都是他。
    这可要如何是好……
    方合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知该要如何形容的笑容来。
    这笑容在方合的脸上停留了许久，方合小声问道：“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吗？”
    “如果我失忆了，你会认为我不是我吗？”南烛的声音中有着明显的疑问，仿佛方合方才问了一个极为奇怪的问题。
    方合听到南烛这句话后却一下子笑出声来。
    所以对于后来的南烛而言，每一次转世的他都只是“失忆”了而已吗？
    这真是……
    方合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对于自己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倒也不是那么没有归属感了，现在在方合心中升起的心情是，想要对这个时候的南烛多一些了解。
    他可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南烛。
    眼中会露出茫然、声音中也会有委屈的南烛。
    这跟那个好像什么都知道，从来都站在守护者位置上的南烛一点儿都不像。
    方合将手搭在南烛的手上，整个人蜷缩了起来，就这样缩在了南烛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方合发现南烛已经不在床上。
    摸一摸空出来的另一半床上冰冷的温度，这证明南烛已经离开许久。
    这一点认知让方合不是很高兴，如果是在忘忧谷里的时候，南烛一定会守在他的身旁等他醒来，而不是完全不知道去了哪里。
    不过方合想到南烛昨天说的，“你没有来找我。”这样的话，想来南烛应当回去了自己的地盘。
    深吸一口气，方合起身开始洗漱打理自己。
    经过两天的时间，方合对于控制现在的人类身体已经非常娴熟不会出现什么特殊情况。而且这些衣服穿起来也不是很困难，方合很快就打理好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