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同样护在陆宛思周身:“你我之间的恩怨,本不该牵扯师尊进来。”
“看来是后者。”秋吟说,“南恨玉设阵囚我,为你放开一条通道,前来绊住我,听起来她像是主谋,怎么能说和她没有关系,是你们在烟雨楼就商量好的?那我掳走她折磨也不算是迁怒嘛。”
陆宛思沉声:“果然一旦入魔,本心与善良便如白纸染墨,再褪不去,你已不是你了。”
本该不痛不痒的废话,秋吟却想起南恨玉在菩提寺中,那句竟能称之为可怜的祈求:“屁,入魔了也是你姑奶奶,有你这等不孝的孽障,实在丢我老脸,为了我的面子,陆宛思,你死一死呗?”
魔火暴涨,瞬间充盈整条长廊,借着书纸越烧越旺,爆声不断,彻底淹没了陆宛思。
悲风剑灵瞬间开口:“你不要听她胡扯!”
“闭嘴。”秋吟心里还诧异,悲风剑灵真是向着南恨玉,不是不喜欢她吗?
她心说她知道,陆宛思当她傻子吗?
剑修的剑意并非一成不变,会随着修士的顿悟和心境而改变,或钝或锋,是修士“道”的化身,秋吟不只一次复刻出南恨玉的剑道,最知道她的剑是什么样,冷冽如雪,清凛如月,但并不似她人一样淡漠,反而锋芒毕露,用剑风便能破开天下。
而刚才书篓里的不尘剑意有所犹疑,带点温温柔柔的寡断意味,若不是知道那是不尘剑,她都以为不是南恨玉的剑意。
这剑意是很早之前留下的,护着张继闻的旧字,很隐蔽,可能根本没有人知道。
而陆宛思不知为何得知,利用秋吟对南恨玉的敌意,特意说成是她和南恨玉针对秋吟的配合,不管秋吟真正在意的人是南恨玉还是陆宛思,都是又在她心上捅了一刀。
陆宛思恶心人的挑唆,却令秋吟出了菩萨像还捋不清楚的脑子清醒了。
秋吟想起金铜闷罐里同样闷沉沉的故事,南恨玉在菩提寺里穿的就是红嫁衣,她除了分神识入白雀,误入平阳由她带着走了一次十里红妆,还有什么时候要嫁人了?
有的。
哪怕很多剧情早已模糊变淡,秋吟都牢牢记住两件事,一个是她万剑穿心的凄惨死局,一个是南恨玉与陆宛思喜结连理,终成道侣的“美好结局”。
菩提寺中的南恨玉,是“秋吟”这个入魔的孽徒死后,终于为新的元婴第一人融化冰心,嫁给陆宛思的南恨玉,秋吟所闻是原本剧情发生的后续。
可这对逆天的第一师徒最后不是双双化神,恩爱到天外天了吗?
那么冷夜之中,一身杀气冷意,裹挟着烟尘跌跌撞撞入寺,满身伤口在神佛前卑微求怜的南恨玉又是怎么回事?化神不该已在天外天,不问凡间事。
会是为她吗?
——“求她是她……只是她。”
庞广并非要加害于她,冯子迈等人没成裙下臣,陈文昌也不到无药可救,南恨玉被七情所困,也曾年少意气,陆宛思可以不靠天道,精明地算计于她,这个世界并不全如冰冷冷的文字所写,有很多的出入,在那些对陆宛思无用,不必详谈的“细节”中,在他人颠沛的命运中藏着。
一个荒诞的想法在秋吟脑中显现,慢慢成型。
若是原来的秋吟也并不喜欢陆宛思,只是被剧情——被所谓的“天”裹挟着走,为陆宛思掏心掏肺,做尽一切,对她爱而不得,最终疯魔,沾满鲜血,丢去桂冠,众叛亲离,理所应当死在正义与昔日同伴面前,遗臭万年……
那她还是她吗?
天赋、努力、羁绊、爱恨、所见天地、辗转命运、一生之长,哪样真的属于她?
如果她拥有的,失去的,所有所有,一切一切,都是被规定好的“命数”。
那她不就是天道的一具傀儡吗?
是了。
秋吟一直以为原来的“秋吟”是因为蠢到家,看不清陆宛思的真实面目,在感情中迷失,被愚弄至死。
但如果真正的秋吟,是在窥见天道的端倪后不甘称臣,因为“不乖”,被蛮横的天道抹除并代替了呢?
万剑圣人的消亡,魔族公主的赎罪以及不尘剑仙的乞怜中,可能还曾有一个张扬肆意、本该前路无量的少女,在不可抵挡的命数中,无声无息地化为灰烬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3章 兆头
若真是如此, 那看菩提寺中南恨玉的反应——难道她察觉到原来的“秋吟”已经被天道顶替成傀儡了吗?
看着自己最期盼的徒弟走向不可逆的末路,她在为此疯魔吗?
“北边来犯,玄灵的高手已到南境。”静竹冷淡道,“南恨玉不见了, 大人有何安排?”
秋吟本体向南境奔回:“南恨玉不用管, 至于其他人, 该杀杀。”
“明白了。”
玄灵宗与天海阁相距不远,断海向北飘飘摇摇不到千里,便汇入菩提海,绕过各宗灵山, 仿佛此间断了人间, 一直向北,就能到达菩提岸, 得到天上垂怜, 荣登彼岸。
天海阁当初正是看重此地的福音才建宗。
背离菩提海,秋吟乘风直走, 猎猎海风如刀,绕避玄灵宗, 直入断海。
本来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抖动,扬起巨大的海网, 欲兜住红色的魅影, 秋吟早有预料地一抬手, 海水紧追而起,钻进海网的每一个孔洞, 打死结固定在海底。
她借风而起, 直至刺眼的苍穹,略过不动的海网, 熟视无睹地向南。
一招不成,漫天剑光落下,秋吟冷风中黑袍一抖,燎过一片星云似的魔火,卷走所有剑光,全数奉还,一两声熟悉的痛呼从身后响起。
秋吟头都没回,未出水的网中弹起两抹配合极好的剑光,她不耐烦地一手掀开常海和孙一,冯子迈转眼出现在身前,海网化水,反钻出海水的控制,丛林般纠缠着攀天,挡着秋吟的前路。
秋吟眯起眼睛:“好狗不挡道。”
魔气猛冲,直接打碎,将冯子迈和围上的昔日同门扫出百米,震进断海之中,海水又蠕动着吞吃,牢牢压住几人。
无力的水阵从空中落下,像水帘洞,秋吟从中穿过,侧身一躲,白羽擦着她的脸颊而过,带过一抹浅淡的血痕。
在这等着呢。她这回停下:“堂主,许久未见,依旧精神抖擞啊。”
吕泰盘坐白鹤之上,白发灰衣,像话本中隐居山林的稀世高手,却一点也不仙风道骨,阴鸷地盯着秋吟,吹胡子瞪眼:“哼,可算有点能耐了。”
悲风剑在秋吟指尖一转,如蝶翻转,划过阴冷冷的红光:“那是,受您诸多教导,不敢丢您的颜面。”
秋吟一顿:“其实我不想和你打。”
“少废话,以为自己成魔主了不得?”吕泰从白鹤的羽翅一摸,取出一把钢羽构成的长剑,一甩射出天罗地网般的剑刃,元婴中期的修为涤荡过断海,不论她控的海水还是自家门下的小辈,统统震飞出去,“若还是废物就给我去死。”
秋吟嘴角一勾:“老头儿你这臭脾气……还真是对我胃口!”
钢羽碰撞魔剑,擦过明亮的火光,秋吟手腕狠狠压下,激起吕泰坐下白鹤的惊叫:“骨头散架了可别赖我不尊老爱幼。”
“你说庞广呢?”吕泰被死死压制也不慌,反而眼中迸发出久违的战意,豪爽地笑了两声,竟将剑反推回去,“可以,比你那病秧子的师尊出息!”
秋吟心中微惊,不过很快镇定下来,还在太清宗的时候,她整日混在训诫堂,其他同门都怕吕泰,唯独她脸皮厚,上赶着凑,从来不怵,倒听了不少吕堂主年轻时的惊魂动魄,常驻南境的鹤师,杀身血性时,张继闻还未成山海剑阵呢。
她那时便猜测,吕泰的苍老不是实力不够,是真的活过太多年,与山川湖海一般大的岁数,却没能化神,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老了。
太清宗里论,南恨玉是定海神针,但吕泰才是真正的战力,庞广和广云峰主都不可及。
秋吟不欲久战,但心思一转,扯着嘴笑:“也只有你觉得我比南恨玉强,别人可都传我使用了什么卑鄙手段,名不副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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