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丞 下(120)
孔娘救回来之后,吴显容去探访了唐见微跟她提及的崇文坊神医,让神医来给孔娘瞧瞧,到底是什么病,为何只有澜家可解。
神医瞧过之后,所言让憧舟恨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神医说,孔娘身体原本当是康健的,可常年服食□□愈发衰弱,虽不会致死,却教人成日浑浑噩噩,不能行动难以言语。
原来澜家为了控制她,竟向原本没病的孔娘投毒,谎称她生了病,只有澜家有药可医,以此来威胁憧舟!
这么多年因为澜氏用名贵的药维系着孔娘的病,从未向憧舟提过钱银之事,憧舟心怀感激之情无以为报,还庆幸澜宛还看得上她这条命,她愿意为了澜宛赴汤蹈火以报恩情,化身齑粉也在所不辞。
可是……
这一切居然只是个骗局。
是澜宛利用她的骗局!
即便她只是贱命一条,却也算是个人,也会觉得痛。
憧舟站在吴显容身边气得浑身发抖,吴显容捏了捏她的手指,无言地安抚。
向来对唐见微以外的人都冷冷清清的吴显容,难得露出温柔的一面,更是让憧舟心内悸动不止,出门找了个没人之处,痛哭一场。
……
孔娘救回来了,虽然只有半条命,但是神医给她号脉之后开了药,交待亲眷别急躁,这毒得慢慢排解,身子也得慢慢调养,或许一年半载之后会有转机。
憧舟对神医千恩万谢,更是对吴显容彻底打开了心扉。
将当时她向吴显容投诚之时,没说完的话说了个干净。
吴显容救了五娘子一事是事实,当初憧舟的确是将吴显容当做恩人的。
可孔娘还在澜家手里,憧舟得了机会接近吴显容,澜家便派人过来给她下达指令,让她顺水推舟留在吴显容身边当细作,关于吴显容身边所有的消息,全都传回澜家,特别是与唐见微童少悬相关之事。
憧舟没有办法,只能尽力敷衍澜家,时不时传一些需要时日验证的消息,但迫不得已的时候也传过真的消息。
在这样左右摇摆,极其痛苦的心态中,憧舟度日如年。
直到被吴显容彻底指破,她反倒是松了口气。
“其实五娘子也是效忠澜家的,她是个奇才,我绘画和模仿他人笔迹的本事都是从五娘子那边学来的。”
憧舟在跟吴显容交待所有知情事的时候,提起了一件陈年旧事,引起了吴显容的注意。
她说五娘子得疯症之初,行为混乱,渐渐不能完成澜家交给她的任务,而那时憧舟就在她身边为她分忧。
某一日澜家下达了非常紧急的命令,让她们在天亮之前将某人的笔迹模仿得惟妙惟肖,然后要在一大摞的文书上签字刻章。
五娘子接下任务之后就开始喝酒唱小曲儿,根本就不管。
憧舟知道,若她完不成的话,澜家定会让她们脑袋落地,便挑明了夜灯,代替五娘子,一头钻进了苦差事之中。
因为那是她第一次独挑大梁,所以憧舟记得很清楚。
她要模仿的是一个人名,三个字。
“唐士瞻?”吴显容听到唐见微阿耶的名字,顿时察觉到了事情的蹊跷之处,“你确定是这个人?”
“确定,我还记得此人的笔迹!”憧舟立即拿来纸笔,模仿了唐士瞻的签名。
尽管已经过去数年,但是憧舟依旧能将这三个字的风骨模仿得入木三分。
吴显容自然见过唐士瞻的笔迹,拿来一看,当真相似。
“你可还记得,当初伪造唐士瞻的笔迹,画签的都是什么文书?”
憧舟道:“并非我不记得,而是澜家在给我们任务的时候,文书还是一纸空文,他们是不会让我们这样的小人物知晓重要的计划。定是让我们模仿笔记之后,将文书送回去,再填写具体内容。”
吴显容听她这么说,有些失望。
还以为在无意之间摸到了唐士瞻当年枉死的重要线索。
憧舟却说:“但我记得那文书的样式,可以画出来。”
吴显容眼前一亮。
她是中枢官员,知道三省六部所有文书都有属于自己的规制、图纹和颜色。
澜宛要伪造文书,肯定不会用个假卷底,让人抓住机会找她麻烦。
虽是一纸空文,但肯定也是中枢所用真正的文书卷底。
“好,你画给我看!”吴显容立即让她行动。
憧舟三两下就画好了,凭借自己的记忆上颜色。
还未等憧舟画完,吴显容就认出了,这是户部的卷宗。
户部。
唐士瞻当年正是户部员外郎。
假冒他的笔迹批注户部公文……是要伪造他渎职的假象吗?
还是说,要转移谁的责任?
吴显容心里有了一种不太好的猜测,立即快信一封送去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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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如琢和阿卉一块儿住进新府邸,阿白时常来探望她,知道她买宅子花了不少银子,手头又有些拮据,所以每回来都会带一堆的东西。
粮油米面不在话下,还有各种珍贵的绸缎布料,将石如琢小宅子的仓库甚至是空院子全都塞满。
每回她来石如琢都跟她说,来就来,好酒好肉自然招待着,没必要带东西。
阿白说这些东西也不是她买的,而是帮那些贵女们梳妆打扮挑选衣衫时,贵女们开心满意时赏的。
仿佛在这些博陵贵女们眼里,银子都不是银子,随意一砸出去都是大几百两,每回这些赏赐沉得阿白自个儿都搬不上马车,为此特意雇了几个人专门帮她搬运,也顺道保驾护航。
“反正我一个人住,这些东西根本用不完。你这儿还有个阿卉妹妹能跟你一块儿用,用得快。哎,就别跟我磨叽了。”
阿白真心实意,石如琢也不再啰嗦。
就像阿白很早以前跟她说过的,好友之间不必分什么彼此,今天谁有好东西了拿出来分享,明天谁发达了再投桃报李。
“那我就收下了。”石如琢说。
“收!早该如此了,放我那儿用不完该发霉了。”阿白在石如琢这儿吃了些酒菜之后,正打算离开,阿卉过来在石如琢耳边低语了几句,递来一张桃粉色的信笺。
石如琢将那信笺展开,很快看完。
神色说不上开心也没什么厌恶,仿佛某件该来的事到底是来了的模样。
看完信笺之后,随手烧了,丢在石盆子里。
没谈论那封信的事,和阿白继续讨论今年举子在肆作台大放厥词,甚至大打出手的趣事。
白肇初知道,石如琢在她面前向来有事说事,没什么隐藏的。
除了与吕澜心相关之事。
石如琢跟吕澜心的纠葛,白肇初比童少悬知道的更多,而远在蒙州的葛仰光可能听都没听说过。
即便如此,白肇初也只是猜测石如琢如今拥有的这个宅子,应当是和吕澜心有关,至于其中的细节,白肇初没问,也还没做好问的准备。
石如琢一定是让吕澜心,让澜家吃了亏的。
但石如琢看上去也似乎没有多少得胜的喜悦。
白肇初能很明显地察觉到,石如琢一直在逼迫自己,约束自己。
或许跟方才两人对饮时,关于枢密院的那些愿意倒给她的苦水有关,也或许,跟白肇初看不到的某个角落里,超出她想象的磨难有关。
“我走了。”白肇初说。
“我送你。”石如琢依旧是轻声细语,对朋友体贴入微。
“不用了,你应该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吧。”白肇初自己拿了外衣,没让石如琢操心,“就这点路程我自己走着就回去了,别浪费你时间。”
石如琢笑笑:“不是什么要紧事。”
“甭管是不是要紧事……”白肇初拍拍她的肩膀,感觉她肩膀又单薄了一些,“也甭管是枢密院还是别的压力,攻玉,你得将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别逞强。”
石如琢知道阿白在意自己,也看穿了她的疲惫。
可是有些事,她必须去处理。
刚才那封用火漆封口的信笺,来自吕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