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重生(36)
父亲的眼泪下来了,声音里也带了一丝颤抖:“她没事,她就在这里。”
曲父把俩人安排在同一个病房,曲亦梵缓了好几口气,才敢转头看她的清浅。
她的清浅躺在床上,床边都是“滴滴”的仪器。曲亦梵盯着看了一会儿,眼眶就红了。杨清浅一动不动,双手垂在两侧,静若死水。从侧面看,腿上包着纱布,用木板夹着,头上面也有纱布,纱布有些透红,因为药物的关系,还有一些发紫的颜色。依稀能看到一点面容,苍白且安详。薄唇微抿,一丝血色也无。
“她为什么没醒?”曲亦梵用手背摸了下眼泪,父母没有回答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曲亦梵挣扎着要坐起来,被曲母搂在怀里:“亲祖宗啊!你别吓你妈行不行?她没事的!”
曲亦梵拔掉输液针:“妈,你让我看看她啊。”
医护人员都赶紧上来拦着,曲亦梵太激动了,拔掉了输液针,这样状态是要出问题的。曲母也死死地抱着曲亦梵的肩,下巴抵在她头上,硬搂着不让曲亦梵下床。曲亦梵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朝着杨清浅的方向,眼泪簌簌的往下落:“清浅,你为什么不醒……”
“我爸为什么总送衣服过来?”曲亦梵跪坐在地毯上整理购物袋,从里面拿出来的都是经典款的大衣,曲亦梵挠了下脸皮,有些懊恼地嘟囔:“衣服再好,又不能当吃的,还不如送钱实在。”
“我爸还把吊牌剪了!”曲亦梵尖叫道。
似乎料到有变卖的想法,她爸未卜先知的剪掉了吊牌。曲亦梵之所以能关注到,恰恰说明她有这个想法。知女莫若父吧。谁知道呢?或许是防着自己花到曲亦梵的钱。反正有这种感觉,曲家人向来不喜欢自己。
那时候,没为钱发愁过的曲亦梵,开始会为经济问题而蹙眉。为了奔赴一场不受祝福的婚姻,曲亦梵当时离弃了家庭。她的父母和她断绝关系,她的朋友与她隔开距离。身上仅剩的小金库,都在婚后帮自己还了债务。所有的经济来源都断了。曲家的保镖,隔一段就会送些生活用品过来,但仅仅只是生活用品,任何可能被变卖成钱财的用品,都被事先处理过了。
看见清冷的自己,站在一旁居高临下的看着曲亦梵:“你该学会自己赚钱。”
曲亦梵抬头看向自己,还像往常那般嘻嘻嘻地笑:“好啦,我会听你的话,我明天就去找工作。”
“你试试这件衣服。”曲亦梵拿了一件大衣将自己裹起来,大衣的质地非常好,摸起来也很舒服。
“清浅,你穿这件真好看!”
“不对,你穿什么都好看!”曲亦梵的眼睛亮晶晶的,语气说不出的缱绻温柔。
对她提了下嘴角。这个人总是这样,张口就来的甜言蜜语。也不能说是哄骗,在答应交往的那一天,曲亦梵就承诺“给你我最好的疼爱”。她有这个心,想对自己好,只是……明天到了,曲亦梵没有去找工作,除了给自己的那件大衣,曲亦梵把所有的衣服都卷走了。
问她,她有些懊丧地说,都以低价贱卖了。再问两句,那个人就不开心了。索性不问了,自己也不想惹人厌。后来她总是这样,卖来卖去,行径看来可笑,但着实支撑了一段时间。
再过一段,连生活用品也断了。曲家破产了,具体原因不知道,但更像这场婚姻带起来的蝴蝶效应。之前都好好的,甚至可以说发展势头良好,突然的一下就破产了,恰好就在这段婚姻开始没多久。曲亦梵灰头土脸的回来了,衣服上是灰,鞋子上也是,不知道去了哪里,回来脾气有点大,往沙发上一躺,除了嘴,哪儿也不动:“现在的工作怎么都这样?工资这么低的吗?!连猪狗都不会干的事,几千块吃顿饭就没了啊!”
“这个世界太疯狂了。”没赚过钱的曲亦梵,居然觉得世界太疯狂。
对她笑了下:“我去拍戏吧。”
那个人愣了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不是答应我婚后在家的吗?毕业两年不够你碰壁的吗?你要出名早出名了,还是我去吧。”
曲亦梵又拿着大衣出门了。刚回来又出去,大概连中饭都没顾上吃。自己也没吃,因为又做了一遍卫生。曲亦梵回也匆匆去也匆匆,只留下一地的鞋印,还有沙发上的脏乱。其实不是不能理解,她是富养长大的,很多事情,不是说改就能改的。给她时间,她也许就会慢慢改的。也许。
打扫完卫生,把房屋收拾得整洁,做了晚饭等她回来,等来了一身烟酒味。曲亦梵是不抽烟的,也不酗酒,可能是在网吧沾染上的吧,她那么喜欢打网游的一个人。
“工作找到了?”曲亦梵点了下头,神情淡淡的,像是在发呆。
“又去网吧了?”
“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她站起来就搂住自己。一点也不温柔,带着浑身的戾气。又没有招惹她,她动作却很蛮横。不想屈合这种求欢,双手推拒着,嘴唇也闪躲着,还是被她压倒了。很不喜欢这样。本身就不喜欢,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都是屏蔽床事。
知道婚内了,床事是必不可少的部分。但是……不知道一男一女是怎么样,反正曲亦梵给自己的感觉……不至于难熬,但是真的不适应,可能需要一个渐进的过程,至少自己是这样的。觉得可以慢慢来。但绝对受不了这种……做也做了,就是闹得有点不愉快。
“什么公司?”事后,一人一床被子,各自把自己捂得严实。
曲亦梵意兴阑珊地背过身去:“找了就找了,别一直问了。”
别一直问。不知道她是在发床事没有尽兴的脾气,还是在外面受了什么气。不让问,也就不问了。谁也不想一结婚就变成“长舌妇”。已经问得很少了,只在发工资那天问了句:“工资呢?”
她有点小低落,还有点小暴躁:“没有。”
不知道她低落什么,暴躁什么。每天早出晚归,忙活了一个月,都是假象吗?很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去工作。
不想对她发脾气,可是难免的,说话的时候也带了气:“又去网吧了?”
“我说了没有!”她也有点烦了。
不想招她烦,可是烦也得讲啊,家里可供开销的钱已经不多了。
“你可以跟我说实话吗?”
“我说了没有!”她开始会大声叫嚷了。
不欢而散。曲亦梵留在客厅,自己进了房间。一夜过去,谁也没睡着,出去的时候,曲亦梵依旧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只是多了一瓶开过的红酒,红酒见底,喝了不少。
“是你想折腾。”忍不住说了她一句。憋了一夜了,心里挺难受。什么都不说,太冷漠。说了,并没有好受很多。她脸上有宿醉的倦容,翻了个身躺在沙发上:“不想吵。”
谁想吵?
她其实没听懂自己的话。是心疼,只是出口的时候变了味。可是同性恋,不是更懂彼此吗?为什么她就不懂自己的口是心非?
唉。总得有一个人去工作啊。以前答应她留在家里,那是经济允许的情况。毕业两年半了,可能在演戏方面真的没有天赋,只有替身戏可以演。演替身戏是很累,但是也习惯了。曲亦梵大概是后悔了,那几天,又用了嘻嘻哈哈的语气。她大概还觉得在哄自己,言语间有种屈尊降贵的感觉。
其实真诚一点,应该是不会闹成这样。她有点“心病”,总觉得自己不爱她,一旦吵架冷战了,言语之间就会有些讥讽之意。也不是自己想冷战,只是吵架的时候把该说的都说了,事后就觉得没什么好说。曲亦梵会认为是冷战,其实……大概是个性问题。吵完架,她一贯嬉皮笑脸的道歉模式,而自己一贯是喜欢不说话的。时间久了,特别是在婚后,曲亦梵所谓的道歉,越来越有讥讽之意。
感觉她挺累的,自己也挺累。没日没夜在外面赚钱,回来还看见烟头和啤酒罐。知道她不好过,否则不会养成以前没有的习惯。可是安慰的话要怎么说出口?安慰了她,谁来安慰自己?每个人都累,不是一个人颓丧的时候,另一个就一定要去安慰,特别是这个人恰巧也很累的时候。
记不清多久了,大概是很久了,所以她上来就强吻。很不喜欢这种没前奏,没温情的对待方式。所以想推开她,可是她也不走开啊。推搡之间,打了她一巴掌。其实很后悔出手的那一巴掌,真的不至于要打她。打完她,又后悔又心疼。
当着自己的面,她摔门出去了,还彻夜未归。等她的时候,也冷静下来了,开始反思了。之前很听话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大概是急了。太久没“在一起”,发出去的短信也遭到自己的漠视。其实排除床事来说,也不是不喜欢她,也不是光喜欢她的听话,是挺烦的刚开始的时候,追不上自己,也不让别人追自己。一种“穷途末路”的追法,追了七年,说不清是习惯,还是离不开她,第八年结婚了。结婚的时候,没有多高兴,也没有多烦恼,就觉得好像该是她。不知道这能否称之为爱情?
只知道,回来就是想看她,然而没想到,是再次不欢而散的结果。
拍戏很不如意,曲亦梵的信息也从多到少,从笑嘻嘻到充满恶意。后面的日子,她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所以开始有意识地提早回家等她,从傍晚到深夜,只有空空的床铺。她回来的时候,也是睡在外面的沙发上。隔天早上起来看见她,其实很想给她一个温暖拥抱。但是……拉不下那个脸,前面吵得太难看了。
缓和这种关系,大概需要一个道歉。等终于拉下脸,决定道歉了。家阳又找上门,他已经是当红的小导演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来意,从来没想过,这么多年的戏路不顺,居然是曲亦梵在给自己设阻。家阳以前不敢说,那是曲家还威风的时候。现在才告诉自己?当然不能怪他。“畏难”之心人皆有之。就怪自己,没有识人的本事。
非常生气,气到想离婚,没有一件事让自己这么生气过。比以往任何一件事都严重。什么都可以忍,唯独这件不能忍。所有的追求,摆到明面上,都可以不怪她。可是像这种背后搞小动作的,阻扰自己的事业发展,真的不能忍。无论是怎样的喜欢,都觉得她很过分。
“你是魔鬼!”,一定是气到失心疯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事情的延伸完全不受控制,开始没想那样,但最后变成了那样。
这不是冷战,感觉两个人都要完蛋了。那段时间心态很复杂,其实非常心疼她,心疼到,空房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都会默默地掉眼泪。也觉得自己矫情,既然心里有她,会为她难受,为什么不和好算了。每次看见她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其实很想拥抱她,说句,不吵了,和好吧。但最后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拐到玄关处穿鞋走人。
仔细思量,也不全是脸面的问题。她堂妹时常过来,有时候开门进来,看她躺在沙发上睡觉,曲禾璐就盯着她的睡脸看,抬手摸她卷翘的睫毛。不得不说,曲亦梵的富人也不是白当的,保养得非常得当,即便落魄了,也有种落魄美。怪不得她堂妹一直喜欢她,曲亦梵挺可爱的。
当然,最初认识的时候,好感是来自容貌。但相处久了以后,更重要的是性格。即便吵得这么不堪,还是觉得她有可爱之处。但即便她有她的好,也挡不住这次的心灰意冷了。笑过,痛过,难过了,懊悔过,厌倦了,也疲惫了。感情真的不值得依赖。婚姻的前路在哪,自己也不知道。感觉很迷茫,只有依仗事业了。
家阳约自己去下榻的酒店谈戏,这没什么,在演艺圈,这样的事情很正常。但凡有点名气的导演和艺人,一年有三百多天都在酒店里。去酒店谈戏很正常,就跟去人家里一样。只是喝了果汁以后,开始意识到不对劲了。
家阳把自己抱到床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不久曲亦梵就踹门进来了,以她的气力,其实根本进不来。是家阳想羞辱她,故意放她进来。发了狠一样,俩人推打起来,叫骂中,才知道家阳有多恨她。所以设计了这么一个局。都不重要了,曲亦梵被推下去了,感觉世界要完蛋了。世界末日是怎么样,不清楚。但是绝对不会比那一刻更恐怖。
家阳不是故意的,但他确实致人死亡,他畏罪潜逃又被抓回来。没去看过他。因为更恨的是自己。虽然警方判定自己无罪,但是真的,内心里觉得自己有罪。曲亦梵走了,自己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想她。想着,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管不住别人,还管不住自己吗?
如果当时,该说的话好好说清楚,该体谅的不执著,吵架的时候不受情绪挑拨,不去话赶话激怒对方。或者,吵完架多一点沟通,多一点心甘情愿的原谅,不去冷战,不去漠视,不误以为这种“不说”的姿态才是一种成熟。会变成今天的不可逆转吗?
早说一句“我爱你”,大概能解决很多事,曲亦梵所有的“心病”,都是一种不自信,她没有感受到自己的爱,所以她疯过,也哭过。有时候“发现”总在经历之后。过程中不知道,结束了才发现。原来是这样。她是这样,我是这样。
如果说眼泪是愧疚,为什么哭得眼睛那么疼?还是因为爱她。以前床铺也是空的,但是知道她会回家。现在床铺也是空的,但是她不会回来了。错过一个对的人,她不会再回来了。也没本事去遇到下一个,因为只有一个曲亦梵……
“她为什么哭成这样?”一滴泪珠从杨清浅的眼角滑落,滴在白面的枕头上,刚开始看不出来,但很快,越来越多的泪珠掉下来,氲出了一片水渍。曲亦梵慌了,亲了亲杨清浅的额角,又叫来了一旁的医护人员。
“是不是很难受?清浅,我在这里,我不走,你不要哭。”说不要哭,曲亦梵自己又哭出来。
“曲小姐,你现在不能激动。”医护人员首先关心的是曲亦梵。
“管我干什么!管她啊!她怎么样?!”
“应该是马上要醒了,可是……”医生做了一番检查后,也为难皱起眉头:“再等等吧,就这两天了。”
“等你妹啊!”曲亦梵推开了医生:“滚蛋!都三天了,都是TMD庸医!”
“杨清浅……”看杨清浅哭,曲亦梵也难受,曲亦梵用手背抹了下眼泪,又掏出一个戒指盒,当着双方家长的面,还有来探访的苏爽和易溪,将做工细致的钻戒套在杨清浅的无名指上方,也不往下套,就是语气欠抽的说:“你要是醒了,我保证娶你还不行吗?”
“我真的后悔了,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不计较。只要你醒了,我就娶你好吗?”
“说话算话。”杨清浅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好难写,真的。意思表达出来就行,你们对我要求也不高。嗯,下一章完结。但是下一章,不一定是明天。你们懂的,这几天过年。然后除夕快乐!大吉大利!
第65章 完结
说着话, 杨清浅把无名指穿过悬空的戒指。曲亦梵还稳着钻戒的指环, 看起来就像捏住了杨清浅的无名指。曲亦梵眼睛倏地睁大, 瞪得有点傻气。没反应过来的样子。杨清浅三天没醒, 医生解释为个体的恢复存在差异性。悲观情绪作祟,曲亦梵守着杨清浅, 遣人去买了钻戒回来。钻戒的款式和上一世一模一样。同一家店,同一时期的推荐款, 上一世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准备, 当时买了钻戒, 半年后才求婚。
但是……
“……清浅,不是, 杨清浅, 我用钻戒诱惑你才会醒吗?”曲亦梵歪着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杨清浅有点无话可应。刚好就醒了啊,醒来就听到曲亦梵的“求婚”, 眼睛还没睁开,就感觉无名指上方多了个环形物体, 指尖挨着边缘感受了一下, 好像是个戒指?结合曲亦梵的“求婚”, 那应该是求婚戒无疑。那如此,那这般,那不接这个话茬,是不是不合适了?
“碰巧而已。”杨清浅咳嗽着说。似乎刚醒来,胸腔还有点憋闷, 可能是气息没吐顺,咳嗽得有些用力。曲亦梵恍然大悟松开了戒指,改为帮杨清浅顺背。好不容易才醒过来,计较有的没的干什么,我真的是……曲亦梵拍背有点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拍重了,又把她家清浅拍昏了。等杨清浅缓过劲来,曲亦梵才敢索要一个回归的拥抱:“幸好你回来了。”
杨清浅也回抱住曲亦梵,手指沿着她的背脊,温柔地顺抚:“幸好,我们还来得及。”
“我全部想起来了。”杨清浅带着欣喜的口气,在曲亦梵耳边轻轻说着,用她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想象之中,这句话应有的回应,或许是泪流满面的拥抱,或许是热情绵长的拥吻,现实是……怀里的女人直接打了个哆嗦,然后一头撞上了她的下巴。
“我靠你大爷!”还有一句不知算不算粗口的……粗口?
曲亦梵的食指在空中虚晃了好一阵儿,才对准了杨清浅的鼻尖:“骗我你是狗!”
“哈巴狗!”曲亦梵加重了语气。
哈巴狗这是犯了什么罪,要遭她这么严重的鄙夷?杨清浅捂着下巴,像是在思考什么。难怪说现实总是没有想象的美好,现在看,差了不止一个档位。
空气有五秒钟的停滞。
曲亦梵多加了一根中指,食指和中指并屈,夹住了杨清浅的两端鼻翼:“我再重复一遍啊,骗我你是哈巴狗!”
以为杨清浅是没听见吗?
曲母用手捂住脸颊,感觉两边都要烧焦了。内心一连串弹幕跑过“没外人也就算了啊,来了这么多外人,丢脸都要丢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