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矜(92)
梁蛰紧皱着眉头,依旧在思索着。
檀羡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她缓缓问道:“你们在B21区的实验室里把先天异化人培育出来的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遏止异化。”
梁蛰百口莫辩,他微微张嘴,却半点话音也挤不出来,只僵硬地摇了一下头。
他欲言又止,朝背后紧追着的异化人看去,漆黑的天空中,那些长了翅膀的翼人如压城的黑云,把悬在天际的月亮也遮住了。
“根本没有办法制止这一切,这齿轮转动就停不下来了,我们只是想找出先天异化人和觉醒者的区别,想找到一个让觉醒者无限趋近于先天异化人的方法,再探索之后的繁衍问题。”梁蛰说。
“什么意思?”外边趴着的人手臂青筋暴起,已经快没有力气了。
“在这片土地上,拥有话语权的物种已经发生改变了,只有顺应变化才能让血脉继续下去。”梁蛰按着小实肩膀的手稍微用力了一些。
小实短促地“啊”了一声,似乎是觉得难受了,猛地扭动着身,想摆脱梁蛰的手。
梁蛰眼里露出了迷茫,“如果你们听到的话没有错,那我根本想不通,他们所研发的抗异化的药物到底是什么。”
檀羡皱起眉,这连梁蛰都想不明白的事情,她就更想不明白了。
车依旧在奋力往前开着,试图在黑暗中冲出一条光明的大道来。
“越姐,路线规划好了,你要不看一眼?”周绪扬声问道。
“不看了,按你的路线开。”越知水哪敢移开目光。
“越姐,前面是隧道。”周绪紧接着又说。
他话音刚落,车已经进入了隧道里。
隧道里的反光漆在车灯的照耀下一片明亮,像是挂满了灯管一样。
这隧道后稍显低矮,但已经足够大货车进入。
在车驶进隧道之后,后边陆续传来轰鸣声,亮堂堂的隧道尘埃簌簌落下,只差地面没抖动了。
檀羡看得一清二楚,是那些紧追而来的翼人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洞口,才使得洞里的泥尘坠个不停。
冗长的隧道将车与异化人的距离又拉远了许多。
在隧道中,枪声忽然响起。
檀羡惊愕地朝越知水斜了一眼,只见她抵在扳机上的手指又扣了下去。
但越知水瞄准的却不是后挡风玻璃外那些人的脑袋,而是他们扎进了车身的钢制钩爪。
再准确来说,瞄准的是他们正握在钢制钩爪上的手。
那些人心魂未定,眼睁睁看着越知水扣下了扳机,第一发子弹在他们的手臂边上擦了过去,可第二发子弹却是实打实地瞄准了他们的手!
四人不得不松开了手,在松手之后,过快的车速让他们稳不住身,惊恐万分地滚落在地,一瞬间便与疾驰的车辆隔了百米远。
车上,三样东西陆续扔了下去,嘭的一声,听就沉重无比。
滚路在地的人捂着头、胳膊和腿哎哟直叫着,在听见异化人撞上洞口的声响后,见鬼一般拔腿就往前跑,恐惧几乎占满了他们的心头。
在跑到前边时,他们才发现被越知水等人扔下来的东西,竟然是三把枪。
四个人赶着投胎一般,在看准了地上的枪后,更加拼命地往前奔跑着。
四个人,三把枪,怎么也不可能够分,争夺就此开始。
异化人在还后边撞着隧道口,他们却已经起了内乱。
在把枪抢到手之后,他们才发现,这三把枪一把装满了子弹,一把子弹还剩三分之二,一把只剩四发子弹。
一句句阴险至极的谩骂在隧道里回响着,声音越是大,就越是吸引异化人的注意。
已经开到了隧道另一头汽车里,檀羡收回了目光,这才得以坐正了身,疑惑问道:“为什么还要把枪给他们?”
“带他们这么远已经仁尽义至了,给枪了为了让他们死得不那么难看。”越知水抱起手臂,冰冷的脸上连丁点怜悯也见不着。
她合上眼皮,神情终于松懈下来,“他们不是喜欢用信息素来引导异化人的攻击么,这法子刚试了试,还挺好。”
这事不提则已,一提起来,檀羡才想起,越知水是真的坏得很。
要想绕开尸潮,车就得多走数十公里。
车在沉沉的黑夜中,似乎成了唯一划破虚空的流星。
不甚璀璨的光从高架桥上一晃而过,在一片焦黑的土地上穿行。
手环亮起的那一刻,檀羡便知道是白小贝等人有消息了。
郑希的声音传了出来,“我们遇上尸潮了,刚刚紧急绕开,现在走的是别的线路。”
檀羡微微侧过头,只见越知水抬起了手,冷声说:“我们也遇上了尸潮,把你们的路线共享过来。”
“马上。”郑希在那边道。
很快,周绪在前边把地图投映了出来,只见两条路线在某个点交汇后完全重合。
越知水看了一眼,果断道:“在交汇点碰头。”
檀羡心算了起来,按照白小贝等人的移动速度,大概在抵达路线交汇点的十五分钟后,便能和他们碰面。
夜里近两点,飒焉风声如怒吼的野兽,正搏命一般扯着喉咙。
在地图上的交汇点处,四辆车的距离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一起。
檀羡这一路上忍了许久,在打开车门的那一刻,抬手就把扫在后颈的头发撩了起来,试图用冷风来给自己的脖子降温。
她冲白小贝、郑希和林姜点了一下头,转身就朝远处的角落里走去,扬起头费劲地喘起气来,憋了许久的信息素终于泄漏了丁点。
越知水远远看了过去,只觉得角落里的人像是独自舔着伤口的小兽,又凶又可怜。
白小贝兴奋地朝越知水走去,可没想到刚走近,越知水就把站在车边的小实往她怀里推。
小姑娘软绵绵的,脸上的绒毛又消失了许多,越来越像个人了。
白小贝却僵住了,手足无措道:“越姐?”
“你替我看着她,跟大家说,休息十五分钟就走。”越知水说完就朝角落里的人走去。
檀羡余光扫见有人匆匆走来,她顿时收敛了气息,侧过身一副不愿交流的模样。
越知水却径自走到了她的面前,“怎么又一个人在这?”
“你来干什么。”檀羡退了两步,浑身紧绷着。
“来给你脱敏。”越知水说得极其自然。
檀羡浑身都在抗拒,“不用。”
“你这样不是办法。”越知水试图将嗓音放柔和一些。
檀羡警惕道:“你别擅自靠我太近就行了。”
她憋着气,鞋跟往后缓缓挪了点儿,分明又要退。
越知水寻思着檀羡这话说得好,不允许别人主动接近她,但她却可以选择性地靠近别人。
可是以檀羡这性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主动一次。
她心想算了,于是有分寸地逼近了点儿。
就拉近了那么一步,檀羡耳尖都红了。
越知水用仅仅两个人能听得见的声音说:“以后是不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了。”
檀羡往后一仰,过近的距离让她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越知水开合的唇上。
她沉默了一会,也不想把话说得太绝,万一以后闻到什么臭的人,得嗅一嗅酒香来续命呢。
越知水语调凉飕飕地说:“没事,你走吧,路不太平,我在底下给你垫着。”
檀羡就跟见了鬼一样,难以置信地瞪了过去。
越知水隐隐觉得,她似乎对这别扭得不得了的猫有了难以言喻的好感。
换个不那么委婉的说法,是真挺喜欢的,不是因为信息素的诱导,她只希望那心里明明也喜欢她的人能早点坦白。
檀羡连忙转身,朝小实和白小贝的方向走了过去,神情震惊中又带着点茫然,她不明白越知水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她的认知里,越知水这样的人,怎么也不可能因为受到了信息素的影响,就对别人暗生情愫。